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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離開,只能再次求神,獲得神的許可。 這就是神希望的結果。 對正常人來說,失去七情六欲,是一種可怕的懲罰,但對于這么多年總是挨欺負的他而言, 摒棄那些使人軟弱的情緒,變成一個聰明的、無情的、做任何決定都只是為了自己好的人,并沒有什么壞處。 丑女孩告訴他,向神許愿,必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但神抽走他的情緒,并不能算作懲罰。 難道神可憐他,獨獨放過了他嗎? 不,它的懲罰在后面。 這一次許愿,神會把兩次的報酬連本帶利收回來。 對于這一切,他都心知肚明。 但他還是選擇了許愿,他不得不許愿。 真討厭啊。 這種明知道前面有火坑卻不得不往里跳的感覺。 神感知到了少年心中所想,這次它不再偽裝了,恢復了原本的聲線。它用糅合了男女老少無數種聲線的冰冷聲音笑了笑,開口道:“你已經許過了愿,就注定永遠無法擺脫這里,不過既然你開了口,我可以間接滿足你自由的愿望,我會給你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財富,每年里你也有幾個月可以離開村子,如何?” 少年不著痕跡地咬了咬后槽牙,他抬起眼,笑瞇瞇地對神開口,“說吧,我這次許愿的代價是什么?” 神思量了片刻。 它眼前的少年已經沒有情感了,不存在“他愛的人”,它若想讓他痛苦,代價只能是從他自己身上取,比如它要他的容貌,他的肢體,他的眼睛,但這也僅僅能讓他感受到生理上的疼痛罷了,傷不到他。 而且,這種報酬它要過太多了,多到讓它厭煩。 無趣,太無趣了。 突然,神的目光落在了少年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在他的心口處停留了片刻。神忽然想到,雖然少年沒有情緒,但那些情緒仍然存在于他的內心深處,比起折磨眼前這個面熱心冷的小惡魔,還是虐待這副軀殼里那個柔軟又善良的靈魂殘念比較好玩。 它很期待,那個蜷縮在軀殼深處的小傻子,看到他愛的人和物被“自己”親手毀掉,拼命掙扎反抗卻無能為力,痛苦到發瘋的模樣,一定非常有趣。 于是神帶著十足的惡意發了話,語氣輕柔地引誘著少年,“我要你殺了你的父母,三天之內必須執行,當你的父母死后,你的愿望立刻就會成真。” 少年怔了一怔。 他先是有些愕然,很快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神明啊,看來我高估了你的殘忍,你明明就是個善神。我以為你至少會要我的壽命,沒想到你卻只讓我殺了父母,這太好了,就算你不要求,我之后也會動手的。” 神:“這怎么說?” 少年嗤笑道,“他們倆比我還自私,一個瞎,一個瘸,家里頭窮得都要揭不開鍋了,居然還敢生孩子,原因無他,要么是因為孤獨需要陪伴,要么怕錯失生育的經歷造成遺憾,要么是擔心老了沒人照顧需要一個免費又可靠的護工,要么想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在后代身上、讓自己蒼老的軀體跟著重新年輕一回……” “說到底,都是為了他們的利益罷了。” “他們從來沒有為我考慮過,也不敢面對一個事實,那就是,如果我有意識,知道自己即將降生在這樣一個家庭,面對這樣一種人生,如果我有選擇的權利,我寧愿自己從未存在,也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可那又怎么樣呢,我就是命苦,我就是倒霉,長在了那個瞎子女人的肚子里,被她毫無責任感地生了出來。她和那個瘸腿男人不但對我沒有愧疚,居然還厚顏無恥地覺得他們愛我,認為是他們給了我生命,讓我有了看這個世界的機會,他們對我有恩。” “你說,多可笑啊。” 少年的語言偏激又尖銳,但他的語氣卻異常平和。 他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還在低頭剔著指甲,隨意,漫不經心,“不過,這并不是我想殺他們的原因,我對他們沒有任何感情,無愛,也談不上恨。我之所以決定殺他們,是因為他們活著對我沒有任何幫助,我還得犧牲自己的部分財產去供養他們,只出不進的事情,我不喜歡做,就只能拜托他們消失了。” 神:“這么說來,自私的父母造就了自私的你,說不定,你現在的樣子才是你本該有的樣子,癡傻掩蓋了你的本性,我只不過撕開了你眼前的霧而已。” 少年輕笑:“也許吧。” 少年說完,便轉身慢悠悠地離開。 臨出門前,他頭也不回地朝身后擺了擺手,“三日之內,我一定會殺了他們,到時,別忘了你的承諾。” 少年的表現比神想象的還要優秀。 組成神像的石頭咔啦咔啦地摩擦著,神的頭顱和肢體緩緩回歸原位,神又變成了一座靜靜不動的石雕,只是這次,那些頭顱注視的方向變成了門外。 神目送少年漸行漸遠。 善神? 呵呵。 少年會這么覺得,只是被折磨的對象不是他而已。 伴隨著少年離開,唐澤眼前的畫面又變幻了起來。 像是融化了的蠟或被腐蝕了的油畫,畫面開始模糊,色彩融合,人與物交織,過了許久,唐澤的眼前才變得清晰起來,他終于能重新看清周圍的事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