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魔  驅魔者

    這個海邊的小鎮依舊是這樣多雨。

    遠處的群山肅穆沉默，偶爾被天幕下突然蔓延的閃電點亮，卻也讓人只能窺見山腳森林的邊緣而已，再往里則猶如幽深黑洞一般。

    然而比這陌生群山和電閃雷鳴更具壓迫感的是緊追在少年身后的一團黑霧。

    此刻少年心里滿是后悔焦灼，胸腔里的心跳隨著他踉蹌的腳步而越擂越兇，他不敢也沒有時間回頭看，只一路向前逃跑。

    這樣的天氣，小鎮上的人們早就閉門不出，少年人摸不準形勢，不敢貿然敲門求救，只能憑印象往鎮北的警察局跑去。

    好在身后追逐的黑霧明顯受了傷，追得勉強，遠遠地跟在后方。

    少年控制不住腦中紛雜的思緒，回想起方才好心指路的女子熱情邀請他飲茶，下一刻女人嫵媚的調情神色還未消去，卻已然轉換成痛苦扭曲，女人原本棕黑色的眼瞬間變得漆黑。

    雙腿因快速奔跑而開始泛酸沉重，同時少年的手腕上一團黑，正是剛才被女人觸碰后留下的。

    身后的寒意越來越近，少年顧不得回頭，有些慌不擇路地拐向一條岔路。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不遠處第二棟房前的車道上，赫然停著一輛警車，他連忙跑向那棟房子，甚至覺得后面的寒意都似乎遠離了。

    藍黑色的車身上標著警長用車，少年大喜過望，跨過車道，幾乎是撲上大門，隨著一聲驚雷，敲門聲卻被雷聲掩蓋，急得他幾乎要砸門，幸好就在下一個雷聲落下時，門被拉開了，開門的是一個高大精壯的男人，穿著警服，少年已經氣竭，悶聲倒向門柱，被屋主一把扶住。

    “麗茲！快去拿毛巾和毯子來！”

    布朗警長扶著男孩進門，隨著大門關閉，屋外開始漸漸變大的雷雨被隔絕在外，與此同時，寒意黑霧在雨中徘徊一刻，最終調轉方向，沿原路返回。

    警長的女兒麗茲·布朗十歲，好奇地看著父親給沙發里的少年人裹上毯子擦干汗水。

    “我是布朗警長，你先歇一歇。”警長轉頭吩咐女兒道：“麗茲，去端杯熱茶來給這個哥哥，我給辦公室打個電話。”

    “你不是我們R鎮上的人啊？”麗茲撐著腦袋，看少年人接過茶杯卻兀自出神，接著道：“你是碰到什么危險了嗎？咦，哥哥你的手受傷了？”

    少年右手手腕上黑色痕跡引起了女孩的注意，經過她的提醒，他愈加覺得傷處尖銳疼痛難耐，皺著眉回答道：“謝謝你的關心，不知道是碰上什么了弄成這樣。”

    “我去告訴我爸爸，你等等。”說罷女孩想要起身，卻被少年搖頭阻止，只見他清秀的面龐上故作一絲神秘，果然引得十歲的小女孩湊近悄聲問：“為什么不告訴我爸爸呀？”

    他能說這個海邊小鎮上有一個惡魔被他身上的防魔紋身灼傷并驅逐出附身者嗎？

    自然是不能的。

    少年隔著衣料摸了摸胸口依舊有些發燙的紋身，這是當年他家族一位長輩苦勸他的父母紋上的，顯然家族里的親人都是不太相信這類事情的，只有這位信教的老者一直神神叨叨的，不僅如此，他還遺贈給他不少奇怪的筆記，可惜他無法解讀，到現在他真的可能遇上了惡魔——純黑的眼睛，被驅出后是帶著硫磺氣味的冰冷黑霧。

    他必須盡快逃離。

    “因為我找到了......”少年壓低聲音，回答女孩的話還未說完，布朗警長打完了電話，過來示意少年開始交代。

    “好了，你叫什么？從哪里來？到我們R鎮要做什么？你這是遭遇了什么？”

    “我叫克拉倫斯，是C州大學的大叁學生，是來M縣采風的。”少年頓了頓，從褲兜里掏出駕照，用左手遞給警長，繼續道：“聽說R鎮的山林適合探險，我就徒步過來了。”

    “胡鬧......”布朗警長核查了駕照，遞還給克拉倫斯，皺眉道：“現在是臺風季，天氣多變得很，這個時候徒步上山是非常危險的！我們的守林員應該要提醒你的！”

    “謝謝......”少年斟酌了下，回道：“您放心，我到的時候已經快傍晚了，還沒來得及去山那邊，怕雨下得大了，我一個陌生人不好打擾別人，幸好看到您的警車。”

    麗茲眨著眼睛，看看自己的父親，又看看少年故意藏在毯子下的右手，沒有出聲。

    “你的父母電話是多少？需不需要通知你的家人？”

    “不用了，謝謝您，警長。”克拉倫斯故作輕松道：“為了避雨我跑著過來的，有點哮喘發作，現在已經好了。只是現在雨太大了，我能不能打擾您，借宿一晚？”

    說罷少年朝小姑娘笑笑：“麗茲小姐，打擾了！”

    被催著去睡覺的小女孩在自己的房間躺了幾個小時都睡不著，今夜這位突然的訪客，為什么不把他受傷的情況告訴她的爸爸呢？他真的是來探險的嗎？那他找到了什么呢？

    就在麗茲迷迷糊糊要睡過去的時候，窗外風雨漸止，她的房間卻突然有些寒冷，小女孩裹緊了被子，模糊中聽到一個聲音問她——想不想報復鎮長家那個臭屁小孩，讓他在學校出出丑。

    “哼！”小女孩心里有氣，昨天在學校剛和鎮長兒子吵完架，嘟囔道：“爸爸不讓我和那個死小子打架......”

    “我有辦法讓別人不發現。”

    “你是誰呀？”

    “我是一個寶藏精靈......”

    寶藏！

    麗茲的睡意瞬間消去，她瞪大了雙眼，屋內卻找不到什么精靈，她疑惑道：“為什么這么冷啊......精靈你在哪里？”

    “我受了傷，我守護的寶藏也被別人搶走了......”精靈的聲音的確有點微弱，“我有些控制不了我的魔法，抱歉啊。你能幫幫我嗎？”

    “你怎么知道我和鎮長的兒子不對付？”小女孩眼珠一轉，問道：“你要幫我報復他，那你是一個壞蛋精靈嗎？”

    惡魔對人心的惡意非常敏銳，這團黑霧在窗邊慢慢地現身，嘻嘻笑道：“我嘛，我是一個非常公正的精靈。別人怎么對我，我就怎么對別人。奪了我的寶藏的人我要找到他報仇，幫助我的人我也會幫助她。”

    “樓下那個大哥哥就是你的仇人吧？”

    怪不得他躲躲藏藏的不告訴爸爸他受傷的事。

    “你真聰明！”精靈接著恨恨道：“我受了傷，不能拿他怎么樣。”

    “但你們的爭執我也不清楚呀......”麗茲猶豫道：“我大不了和死小子打一架，再挨我爸媽的罵，或者干脆不理他好了。”

    “我的寶藏可以送你一些。”精靈早就料到了，得意地說道：“我有一種刀，加持了魔法，可以割傷別人但不叫人察覺，不會流血但那個人會失去知覺。你想想，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切掉鎮長兒子的手，他的手還在卻再也不能用了！”

    “還有別的嗎？”麗茲想了想這個場景，有種報復的快感，繼續饒有興致地追問。

    “當然啦！另一種刀是可以嫁接和恢復知覺的，你想想，把豬尾巴安在他身上怎么樣？”

    麗茲吃吃地笑起來：“聽上去挺有趣的。除了這些你還會什么魔法？”

    “我能感應這附近所有的礦產，所以我有很多很多錢。”精靈似乎在觀察她，停頓了片刻，有些為難地說：“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先把東西給你。”

    “那我說我還要被大哥哥搶走的寶藏呢？”女孩的城府一點也不符合她這個年齡，她必然是想到了被搶走的寶藏一定比精靈給她的報酬更加貴重。

    “好吧，但只能給你一部分。”精靈想了一會，勉強答應了。

    “那你需要我怎么做呢？畢竟我只是一個小孩呀。”麗茲見好就收，但隨即打了個噴嚏：“真的好冷，還好臭！喂，精靈，你不能想想辦法嗎?”

    “當然可以！我的小姐！”精靈笑道：“我受了傷，需要借助別人的身體養傷。”

    “我的嗎？”麗茲不傻，拒絕道：“萬一你好不了那不是要連累我？”

    “你家有寵物嗎？”精靈說道：“屬于你的寵物經過你的允許也是可以的。”

    她是明知故問，果然小女孩答道：“我的倉鼠！”

    說完她悄聲地走向書桌，從籠子里把倉鼠捧了出來，舉到精靈面前。

    “好，現在跟著我念——吾為主，吾之物，吾允許，汝為靈，汝之器，汝降臨。”

    精靈復述了兩遍。

    女孩學著念了兩遍。

    下一刻，女孩被迫張大了嘴，黑霧迅速地從她的喉嚨灌進去，發出令人牙酸的荷荷響聲，女孩碧色的眼眸瞬間變得漆黑，眨一眨，又復原了。

    女孩腦海內的某處，小小的孩子尖叫著：“你騙我！”

    “乖。”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女孩拉著她的手安撫道：“不會騙你的，只是我的能量不能夠再次附身了，浪費在倉鼠身上多可惜啊！我們來簽合同。”

    女孩半信半疑地接過對方遞來的卷軸，打開看到了精靈答應她的所有條款，都清清楚楚地寫著，她生氣地要求道：“你騙了我，我要補償！除了答應我的刀具，我還要被搶走的一半寶藏，我還要一棟大房子！否則我就給你搗亂！”

    她已經敏銳地察覺到因為受傷的原因，這個所謂的精靈無法很好地控制她的身體，要不然她完全可以賴掉這些。

    “呵呵。”精靈笑了兩聲，小小的手在卷軸上方一揮，增上了剛剛女孩的要求，接著兩人按了掌紋，合同正式簽下。

    “你能不能換個樣子？別扭死我了。”

    麗茲看著對面的自己翻了個白眼，“我的好女孩，先忍忍吧！沒力氣了！”

    說罷，精靈漸漸從她腦中隱去，麗茲陷入一陣黑甜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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