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枕來到這個世界后根本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對于她而言，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代入感。就像是小說里的背景設定，知道就行了，從來沒有思考為什么。直到她知道的越來越多，才終于發現了這個非常違和的地方。那么看不起地球的帕塔亞人，為什么會使用地球的文字？是文明之間的巧合……或者，不是？

    “你應該看到過帕塔亞的神話。”克因斯卻說了一句完全沒有任何關系的話語，他垂眸，表情平靜地開始念著秦枕曾經看到過的詩歌：

    “神明乘坐光之馬車降臨大地。

    他的頭發如同太陽的金線編織，

    他的衣服如同云朵的絲線剪裁，

    他的語言如同來自人們心之底。

    神說：愿世人不再掙扎于淤泥。

    神說：愿世人自由、聰慧、求知。

    神說：我將會為你們打開洞xue。

    神說：你們將會走向世界深處。”

    克因斯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任何起伏，但是從這段短短的詩歌中，秦枕卻感覺到了寫下詩歌的人對于“神”的虔誠之心。他們是在感謝神，因為神給他們帶來了更加重要的東西，不是簡單的食物或者土地，而是能夠讓他們立身的智慧。神給了他們知識和勇氣，讓他們從小小星球的桎梏之中走出。從秦枕的對宗教的了解而言，這是帕塔亞人對于自身探索精神的人格化的一種表述。將美好的品質寄托在神話和宗教之中，是各大文明常見的做法。

    秦枕一開始并沒有在意這個神話，但是，她忽然就聯想到了蒙蒂亞給她說過的神話故事，還有這句詩歌里明顯的洞xue……她喜歡看雜書，自然知道非常有名的洞xue理論。結合上下文來說，這里也用到了類似的比喻——

    克因斯的話語讓她的思考中斷，他看著她，眼眸如同一望無際的大海，“神是真實存在的。”

    秦枕下意識想要反駁他的荒謬，但是，大腦急速的轉動讓她一凜，身上因為一個可怕的猜測多了一層雞皮疙瘩，甚至她感覺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吞了吞唾液，眼睛急速眨動，呼吸都變得更加急促，直到那種發自內心的戰栗感稍稍消減，才艱難地開口問道：“……你們證明過多膜空間理論嗎？”

    克因斯的眼眸微闔，他撫摸著秦枕的脊背，“我們可以換一種說法，他并不是神，他是一個穿越了空間來到帕塔亞的地球人。”

    最為驚懼的猜測被證實，秦枕一瞬間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樣，甚至覺得呼吸都是一種折磨。這樣的結論甚至比她認為的還要糟糕——她之前以為最多是地球人在基因治療上幫助了帕塔亞人，所以帕塔亞沿用了地球的文字……她的腦海中一個又一個念頭飛快閃過，“穿越”“神明”“飛船”“宇航服”“柏拉圖”“洞xue”……最終定格在了一個詞語上——“白眼狼”。

    “為什么……”她恍惚地問出了口，“他是地球人——而你們——”她的話語支離破碎，甚至不知道怎么樣去表達。

    克因斯安撫一般地撫摸著她的脊背，試圖讓她太過于劇烈的情緒波動稍微平息，“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個或者哪個時候的地球來的。可能是如同你猜測的那樣，這個世界上有我們不曾發現的平行空間，他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在航行時穿越了空間來到了帕塔亞，也可能他穿越過了時空隧道，從千年后的地球來到了帕塔亞。因為飛船的原因，他無法回歸自己的星球，于是決定將文明的種子播散在帕塔亞。”

    “他推動了帕塔亞的文明。”秦枕的右手緊緊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她說不上為什么，這明明是和她的世界并沒有多大關系的歷史。但是她卻感覺到了深入骨髓的憤怒和悲傷，“不不不，不是他，是地球的文明推動了帕塔亞的文明的前進。”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來自地球的文明最后卻導致了地球文明的毀滅。

    秦枕伸出手背用力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還沒等放下，她又舉起手再次用力地擦過自己的眼睛。但是，透明的淚水依舊源源不斷地從她眼眶之中大滴大滴的落下，沾濕了她的衣襟。她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甚至連抽噎的聲音也被她死死地掐在了喉嚨之中，無法發出。

    克因斯的手指觸碰著她的淚水，卻想起來曾經看到過的一個奇怪的表述——真正悲傷的人，是無法哭出聲的。他從來對這樣的說法嗤之以鼻，但是此時此刻，他卻開始明白這樣的說法。

    “你曾經問過我，地球到底做錯了什么。”克因斯捻了捻指尖上濡濕的痕跡，看著她，平靜地繼續說著：“地球上有一本小說，我曾經看過，很有意思。里面提到過一個說法，叫黑暗森林理論。地球唯一的錯誤或許就是太早暴露了自己。”

    黑暗森林理論，來自《叁體》,上一章的毀滅你與你何干也是同樣來自《叁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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