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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趕緊將手中之物雙手捧上,托盤上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羅衣,依稀能看到上面繡著花枝,顯然是女子衣裳。 齊王將之拎在手上,三步并作兩步走進屋內,對著擋路的琉璃屏風便是一腳,將帳外的另一名侍女唬得不輕,那侍女一抬頭,正好對上齊王怒氣勃然的臉,她還不知道外頭發生的事,已經嚇得魂魄出竅,連行禮問安都忘了。 “滾出去!”齊王倒是沒計較她失禮,冷森森地道。 那侍女幾乎是連滾帶爬,避瘟神似地跑出了華光殿。 衛氏本來朝里側躺著,不緊不慢地顛了個身,一手扶著床坐起來,平靜地問道:“怎么了?” “你背著我做的好事!”齊王將手里的衣裳劈頭蓋臉地往她砸過來。 那羅衣輕軟,沒什么分量,落下來罩在衛氏頭上,并不疼,但是叫人覺得屈辱。 王妃優雅地伸出手將那衣裳摘下來,對著燈覷起眼睛翻來覆去看了看,笑道:“這件衣裳又如何得罪你了?” “衛瀅,你休要與我打馬虎眼!”齊王咬牙切齒地從將她手上的羅衣一把扯過來,翻開衣襟,從一個不起眼的暗口中抽出一張巴掌大的絹帛來,“是我小瞧你了!” 王妃冷冷望了望他手上的絹帛,不用細看也知道上面寫著“忘憂”兩字,是她咬破手指用血寫的,忘憂是一種秘藥,初服時能叫人神清氣爽,久而久之便會徹夜難免,頭痛難忍,進而迷失心智。 衛氏若無其事地抬手抿了抿方才弄亂的鬢發。 這動作讓齊王一愣,他臉上的怒意隨即褪去,變成一種空洞的懷念。 衛氏掀了掀眼皮,事不關己地道:“這是何物?妾未曾見過?!?/br> “你故意在屋內放許多冰山,為的就是借機把這件衣裳給你那侄媳是不是?可惜你煞費苦心,卻叫張嬤嬤識破,白費了這許多功夫!你還有何話好說!” “怎么,殿下既然做得出來,還怕我說出去?” 她語氣平淡,齊王卻從中聽出尖銳的嘲諷,暫時消退的怒火重新被她點燃,可她說的話卻無從反駁。 “殿下,”衛氏凄然地一笑,“您目光如炬料事如神,我已經叫你囚禁在這華光殿寸步難行,做什么還要拿藥毀了我的神志?” “你莫要胡思亂想,”齊王目光閃了閃,放緩了語氣道,“那不過是尋常安神藥罷了,什么迷人神志,都是無稽之談!” “那便罷了,我乏了,殿下請回吧,”衛氏重新躺回床上背對著他,“多謝殿下方才為妾作主,想來這回能好過幾日了?!?/br> 齊王覺得喉頭一哽,悶悶道:“阿瀅,你莫要如此?!闭f罷伸手觸了觸她肩頭,本該收回手,卻沿著她不再年輕卻依舊秀美的臂膀滑到腰間。 衛氏始終一動不動地靜靜躺著,仿佛一尊優雅的臥佛像。 齊王想起二十年前他們新婚時,那時候她不是這樣的,她會臉紅,會淺笑,會在他的中衣上繡他的小字,看向他的眼神溫柔似水,他們是怎么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的呢? 齊王心里一剎那涌出無盡的委屈,他就在這巨大的委屈中一次次地沖撞她。 待齊王離去,衛氏緩緩坐起身,披衣下床,自己走到凈室中清理身體,拿巾帕一擦才發現流了血,他們已經有多年未同床共枕了。 有些不適,不過還能忍受。衛氏換上干凈的衣裳,走回床邊,低頭時發現方才那一小片絹帛落在床邊榻上,她彎腰拾起來看了一眼,不屑地一笑,把絹帛一角湊到燭火上點燃,在火即將燒到手指的一刻讓它落到地上。 要對付一個自負又多疑的人,最好的法子莫過于露個破綻讓他抓住。 第163章 身孕 過了立秋便入三伏, 這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接連幾日無風無雨, 似火驕陽流金鑠石。 青齊臨海,這里的炎熱與北方不同,帶著股黏膩勁,連庭院中大榆樹上傳來的蟬聲都有氣無力。 鐘薈成日里懨懨的, 胃口也大不如前,不過十幾日手腕子細了一圈, 洛京帶來的跳脫臂釧都嫌大了。 她自個兒不以為然, 本來在洛京時也有些苦夏,只沒那么嚴重罷了, 想來是她后知后覺, 到青州小半年后終于開始水土不服了。 衛琇卻不放心,堅持請了當地的名醫來診治,一把脈, 倒號出她體質虛寒。 “會不會是弄錯了?”衛琇有些意外,在京城時每半月有大夫來替鐘薈號一次平安脈, 她這人心寬, 平素吃得好睡得香,脈象一直是很旺健的。 那老大夫想了想,問了問鐘薈平日的飲食, 捋捋白須道:“想是尊夫人來了青州水土不服,飲食中又多水族的緣故,體質虛寒不易成孕, 依老朽之見,尊夫人須得慎食蝦蟹等寒涼之物?!?/br> 孩子的事衛琇并不熱衷,私心里甚至有些暗暗慶幸。女子孕產如同過鬼門關,一想起阿毛有朝一日也要冒這樣的危險,心底便生出怖懼來。 不過虛寒之癥卻是可大可小,不能掉以輕心。 鐘薈嗜食魚蝦,覺得這老翁簡直是沒事找事,當著衛琇的面陽奉陰違幾句,心里盤算著盡快將他打發走。 老大夫卻冷不丁地掩口打了個噴嚏,環顧四周,見三座半人高的冰山咝咝冒著白氣,又進讒言道:“寒氣侵人,夫人還請顧惜尊體,莫要貪涼?!?/br> 從這日起,鐘薈的好日子算是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