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頁
還是叫她發(fā)現(xiàn)了,衛(wèi)琇心里一驚,整個人僵住片刻,徒勞地掙了掙,只換來她得寸進尺,只得道:“我臟。” 鐘薈不料等來這么個答案,只覺嘴里發(fā)苦,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阿晏留在她心底最難以磨滅的印象不是他的姿容,也不是他的風度,始終是他的干凈,即便身陷囹圄,落入泥沼,鐘薈自問再世為人從未見過比他更出塵的人——而他覺得自己臟。 “沒什么大不了的,”鐘薈撫著他的脊背,感覺他的心跳,“正好我也不像你想的那樣干凈,一起在污泥里打滾便是了。” 衛(wèi)琇猶豫了片刻,將她緊緊摟住,慢慢閉上眼睛。 一夜無夢,這是他自十四歲起第一次酣睡到天明。 *** 有當?shù)貏萘ψ畲蟮乃藥捅q{護航,接下去的路途走得很順當。 七日后,他們終于平安抵達青州。 《尚書·禹貢》載:“海岱惟青州”。此地依山帶水,沃野千里,負海之饒。 不知是不是讀過太多地理志的緣故,鐘薈總覺得進入青州地界后,那迎面吹來的風仿佛也帶著一抹青,而沿途草木田野更是翠色欲流,仿佛比別處多了一分生機。 “按理說如此沃壤,即便年歲有豐兇,也不至于遭逢一兩次天災便捉襟見肘到這個地步吧?”鐘薈嘆了口氣對衛(wèi)琇道,“你這刺史聽起來風光,實在是個頂頂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好在此地名門望族熱情好客,生怕咱們遠道而來人手未曾帶足,半道上送了份大禮來。”衛(wèi)琇促狹地道。 當日衛(wèi)琇雖然強買強賣把那擒獲的死士栽贓給了裴霄,但這事多半不是裴家的手筆。 據(jù)水匪交代,此次牛水生膽大包天截殺刺史是因了阿萍的蠱惑。 這女子是一年多以前他們劫掠過路商船時捉住的,因她生得貌美又伶俐,牛水生見色起意,不顧同伙們的反對硬是留她在身邊。阿萍小小年紀卻心狠手辣,初次殺人便比他們這些匪徒還利落,兼且智計百出,牛水生因此越發(fā)器重她,不過半年便將她目為心腹,竟隱隱壓了其余諸人一頭。 那幕后之人一年多以前便處心積慮把自己的釘子楔進水匪中,而天子起意任命衛(wèi)琇為青州刺史只是這大半年的事。 顯然這局不是針對他布的,裴霄再能耐也不至于把手伸得這樣長,連個水匪幫都能周全到。 “好在我夫君英明神武洞若觀火,一早將那些魑魅魍魎的技倆識破了。”好話不要錢,鐘薈樂得漫天撒。 衛(wèi)琇卻是個容易當真的性子,叫她夸得臉一紅:“是他們露了太多破綻,不單是我,祁仲澤也看出來了。” “這幕后之人恐怕也沒指望那姓牛的匪徒能得手,成了最好,不能成也無所謂,”鐘薈思忖了片刻皺著眉頭道,“投石問路罷了,好戲還在后頭呢,哎,這不,迎出城門外來了。” *** 衛(wèi)十一郎這刺史當?shù)每喙淌贩蛉艘膊惠p省。 夫婦倆剛到臨淄,才命下人將行李卸下車,箱籠尚未來得及打開,接風宴洗塵宴的帖子便如雪片般飛來。 “陳瓊,”衛(wèi)琇低頭看著一封柬帖,“即便他不來請,我也要找上門去。” “鴻門宴啊,”鐘薈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帖子,“他夫人也給我下了帖子,嘖,看來是要把咱們一網(wǎng)打盡呢。” 前青州刺史陶謨被革職時,天子命樂安郡太守陳瓊暫行刺史之職,北海陳氏是青州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在“只知有齊王不知有刺史”的青齊,陳瓊能穩(wěn)住大半年,他的族望可謂功不可沒——至于衛(wèi)琇這個頂著刺史名頭的外來者如何將權(quán)柄奪回來,司徒鈞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橫豎他衛(wèi)稚舒有能耐,那就能者多勞吧。 第153章 房氏 陳府的洗塵宴設在五日之后, 期間不時有當?shù)氐氖考澋情T拜訪,鐘薈和衛(wèi)琇兩人一個忙里一個忙外, 同在一座府邸中,白日里卻難得碰上一面。 衛(wèi)琇提前命家下人在臨淄城外貝丘一帶置辦了田莊,大部分的部曲和招撫收編的水匪都安置在那里,那些水匪真刀實槍地殺過人, 可畢竟不是正規(guī)軍,會騎射的更少, 衛(wèi)琇命阿寺馬不停蹄地加緊cao練, 整飭軍紀,然后再將他們打散了編入衛(wèi)氏家兵中, 如此一來, 無論州郡兵能不能順利收回來,起碼他手里有支一千來人的私兵了。 鐘薈離了洛京,總算有了些主母的樣子, 有木有樣地cao持起府內(nèi)大大小小的事務來——京都帶來的家什器具要開箱歸置,一部分奴仆需要從當?shù)夭少I, 買來的人手要著人調(diào)教, 她這邊收到的拜帖請?zhí)嫉靡灰换貜汀g娝C忙得一饋十起,不過三日下頜便尖了下來,臉也有些蒼白, 害得衛(wèi)琇如臨大敵,以為她是水土不服飲食不調(diào),京城帶來的大夫看了猶將信將疑, 又命人去臨淄城里請了當?shù)氐拇蠓蚩催^,都說衛(wèi)夫人身體無礙,衛(wèi)琇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刺史府自是不如京城衛(wèi)府一般層臺累榭雕梁畫棟,不過也算得上軒敞別致,屋舍井然,他們連主帶仆加起來也沒有多少人,大部分院落都空著。 正院雖然已經(jīng)修葺一新,不過畢竟是上一任刺史陶謨?nèi)粘F鹁又帲淮u一瓦一草一木都留著旁人的痕跡。此外鐘薈也嫌那院落太深,庭中一棵兩人合圍的古樟枝柯繁茂,遮天蔽日,將窗前的光擋去大半,鐘薈一邁入那棟房舍便覺黑黢黢的好不陰森壓抑,同衛(wèi)十一郎一商量,兩人索性將正院鎖了,只留了一間堂屋待客用,自己去住花園東南面一處臨池的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