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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衛琇從小到大身子骨一直不錯, 將那長霉的梅條送入口中時雖也有些忐忑不安,終究是有點掉以輕心——大約會有些不適,橫豎是死不了的罷。 半個時辰之后,他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 發現自己嚴重低估了那蓬白毛的威力。 初時他只覺隱隱有些反胃, 飲了兩碗熱茶將那噁心的感覺壓了下去,想好歹支撐著把下晌的課講完,可不一會兒腹中便開始翻江倒海, 慢慢的胸悶氣急頭暈眼花起來, 他不敢再強撐,便向弟子們致了歉,又叫書僮去請鐘蔚,這才回了十畝之間。 鐘蔚正在小睡, 冷不丁叫人從暖融融的被褥中拖出來,還沒來得及發作, 便聽說衛琇病了, 他認識衛十一郎這些年還沒怎么見他病過, 趕緊叫小僮替他更衣,迫不及待地出了門——與其說是關心好友, 莫如說是去看新鮮。 趕到十畝之間,鐘蔚才發現情況比他想象的嚴重, 上午分別時衛琇還只是略有些憔悴,眼下已經面無人色了,也不知這兩個時辰里發生了何事。鐘蔚立即命人去同安里的醫館請大夫, 又叫了當年伺候鐘薈的老嬤嬤前來伺候。 這位馮姓嬤嬤略通醫理,經驗老到,詢問了衛琇的癥狀,便猜大約是誤食了什么毒物,當即叫人調了碗濃鹽水讓他飲下催吐。 衛琇一回城便馬不停蹄地來了鐘府,后來又將午膳給了姜二娘,一上午粒米未進,腹中只有那發霉的梅條,盡數吐了出來,拿蘭湯漱了幾遍口,闔著雙目靠在床上歇息了一會兒,那股噁心的感覺才慢慢平復下去。 客人在鐘家中毒,馮嬤嬤不敢聲張,先悄悄地把自家小郎君叫到屋外同他說了。 鐘蔚一聽不得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他鐘家向衛十一郎下毒手,當即召來手下得力的部曲,命他將當日經手過衛琇飲食的下人全控制起來,預備一個個仔細盤問。 硬著頭皮回到衛琇床前,滿面愧色地同他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道:“全怪我約束下人無方,竟在眼皮底下出了這種事,一定嚴查到底,給你一個交代。” 衛琇不好意思告訴別人自己吃了發霉的梅條,本想把這事囫圇過去,可眼看著鐘蔚要興師動眾,只得紅著臉承認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吃了發霉的蜜餞。” 巧舌如簧的鐘子毓第一次嘗到了語塞的滋味,有心刻薄他兩句,見他臉色灰敗,受足了教訓,倒也不忍心多說什么,揮了揮手回茅茨堂上課去了。 也不知是那“相煎何太急”著實厲害,還是衛琇這段時日夙興夜寐四處奔波本來就虧了身子,不多時便發起寒熱來,好在去醫館接人的下人也回來了,大夫診視一番開了個方子著僮仆抓了藥來。 鐘薈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是始作俑者,禍根是那包情意綿綿的梅條。她一聽說衛琇身體不適便坐不住了,小聲同常山長公主道:“我出去走走。”便出了茅茨堂,往十畝之間行去。 外頭下著雪,下人們大多待在屋里不出來,鐘薈一路走到十畝之間院門口也沒碰上幾個人,她穿著身不起眼的婢子衣裳,還戴了斗笠披了蓑衣,即便有人覺著有些眼生上來問一句,她只需報上蘇公子的名號,隨口胡謅個理由,下人們便也知道是外姓弟子的婢子奉命來辦事,不多過問了。 院門虛掩著,鐘薈在門口站了會兒,不知該不該進去——她占著身份之便,若是里頭的下人盤問,只需說是蘇公子派她來探先生的病便是了,可見了衛琇她又怎么解釋呢? 正躊躇間,有個小僮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一串藥包急匆匆地走過來,莫名其妙地打量了她一眼問道:“你是誰?有事么?” 鐘薈認出來他是鐘蔚身邊的僮仆阿方,想來是兄長遣來照顧阿晏的,忙往旁邊讓了讓道:“無事無事。” 阿方便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回身又狐疑地望了她一眼,這才將門掩上。 衛琇正靠在床上閉目養神,聽見門口響起腳步聲,睜開眼一看,是方才出去抓藥的小僮回來了。 馮嬤嬤接過藥包去外頭茶房里煎藥了,阿方打了盆熱水來替衛琇擦額頭上的冷汗,想起門外站著的那個陌生婢子,對衛琇道:“衛公子,奴回來時見門口站著個小娘子,您認識么?” 衛琇一怔,猛地坐起身,撈起榻上的大氅往身上胡亂一裹便跑了出去。阿方在后頭目瞪口呆,心道不是說衛公子病得不輕么?看這動作分明矯健利索得很嘛!呆了半晌才轉身拿起傘跟了上去。 衛琇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到院門口,推門一看,卻不見半個人影,只有雪片在斜風中翻飛,他仍舊不甘心,往橫在院門外的道路兩旁張望了一下,往左邊追了過去,走到盡頭的轉角,果然看到一個女子的背影,蓑衣下沿露出一片青色的裙角。 衛琇一顆心劇烈地跳起來,他往前疾走幾步,想叫住她,開了口卻發現沒能發出聲音來,站定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道:“請等一等!” 那人聞聲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卻是個陌生的婢子,大約是鐘府的下人。那婢子冷不防看見一個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人,先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時常出入鐘家的衛公子,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不由困惑地道:“衛公子叫奴婢有何事?” “無事。”衛琇看清了眼前人,眼神黯淡下來,臉上的笑意卻還來不及褪去,連那婢子都覺出了他得尷尬,低頭告了個罪匆匆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