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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公子怎么在這里?”她從屋里跨出去走到廊下,捋了捋鬢邊一縷散發,故作鎮定地問道,“午膳用過了么?” “嗯,用完午膳出來走走,不想就走到這兒來了,”衛琇含著笑意道,“抱歉害得你將食盒打翻了,這里剛巧多了一個。”說著便把食盒遞了過去。 鐘薈沒有立時去接,折回屋里搬了兩張胡床出來,兩人找了個廊廡下避風的角落坐下,鐘薈珍而重之地將食盒蓋子打開,小心翼翼地用夾起一小筷彫胡飯,仿佛那不是米粒而是一簇珍珠,她將飯送入口中,然后囫圇咽了下去——當著衛琇的面不好意思咀嚼。 他們相距一丈多遠,可已經近得叫人心悸了,鐘薈越是強作鎮定,越是控制不住拿箸的手,只得滿把攢在手心里,尷尬地朝他笑笑。 衛琇見她一臉不自在,想到大約是因自己在這里的緣故,便站起身道別:“這里冷,你趕緊回屋里去吃吧,我先走了。” 鐘薈不由自主地道:“等等!” 衛琇詫異又驚喜地回過頭:“怎么了?” 鐘薈方才那聲等等根本沒從心里過,不知道如何接話,情急之下從袖子里掏出那包梅條,訕訕地遞給他:“今年新做的,剛巧帶在身上,你嘗嘗看?” 第116章 蠟紙包還帶著些許體溫, 因在袖子中藏得久,又時常摩挲,外頭的紙有些皺巴巴的,握在手中像一顆縮緊的心, 叫人難以置信。 廊外雨雪霏霏, 衛琇心頭卻似有一只蝴蝶破繭而出,微微振了一下鱗翅,他低頭看著手心里的紙包, 半晌才抬起頭笑著說出一句:“多謝。” 鐘薈把梅條給出去便有些后悔, 她根子上大抵還是個規行矩步的世家女,明知故犯難免羞愧難當,可是送出去的東西再拿回來就更不像話了,只得微微垂下頭, 紅著臉裝作不在意地道:“今年收了許多梅子,做了好幾壇, 大半年了還沒吃完……不值當什么。” 這是怕他誤會吧, 衛琇心道, 他如何敢自作多情,因一包梅條而生出非分之想?他懂得她的顧慮, 可她這樣急于辯白和撇清,他仍舊有些失落。 “不打開嘗嘗么?”鐘薈見他收了梅條握在手中, 既不拆開,也不收進袖子里,便指了指那蠟紙包道。 既然已經做下逾禮之事, 她自然期待他當著自己的面嘗一嘗,說一聲好吃,或是露出個滿足的表情,都能叫她偷偷地開心和回味上好幾日了。 衛琇便小心翼翼地順著折痕將蠟紙包拆開,往里頭一看,不由忍俊不禁。 這一個多月來,鐘薈每日將這梅條藏在袖中,又時常攢在手心里,久而久之捂得發霉了,生出了白毛。 鐘薈見他笑得可疑,忍不住上前一步,探過身去往那紙包里瞅,衛十一郎卻將手往后一藏,笑著挑挑眉道:“怎么,送出去的東西又舍不得了?”說著取出一根,用手指將長毛的地方擋住,舍身忘死地放進嘴里,斯文地咀嚼起來。 “好吃么?”鐘薈看他神色有些難以名狀的古怪,忐忑不安地問道。 鐘薈緊張地攢著袖子,微微仰頭望著他,衛琇一低頭,便對上她不安的眼神,認真地回答道:“人間至味。” 鐘薈的雙眼倏地亮了,雙頰慢慢紅起來,仿佛有一陣春風拂過,吹開了一朵海棠花。衛琇看在眼里,只覺一瞬間呼吸有些不暢,趕緊挪開目光,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道:“加了白梅么?味道很是芬芳清雅。” 這話夸到點子上了,鐘薈頓時覺得熨貼:“是加了白梅,以梅枝熏制的。” 院子里那幾個都是牛嚼牡丹的貨色,連梅子、李子、杏子都分不大清楚?姜明霜和姜老太太只擔心她長蟲牙,姜明淅近來知道愛漂亮了,每天拿軟尺量腰身,超過二尺五就不吃東西,這些東西多看一眼都覺罪孽深重,遑論入口了;她阿翁倒是年紀越大越嗜甜,可是也太不講究了,什么東西只要拌上蜜就覺得美味至極。 費盡心思搗鼓出來的吃食興沖沖地拿給家人,他們卻只是不咸不淡地說聲“還不錯”,實在是很掃興也很寂寞的。 還是阿晏有眼光啊,鐘薈惆悵地想。只是這樣的時光不知還剩幾何,白梅不久之后便可以摘了,然而還得等半年才能采新梅,也不知到了那時候,他們兩人還能不能像此刻這樣站在一處說話,更不用說私相授受了。 “很費功夫和心思吧?”衛琇低頭看了看梅條,仿佛真的只是對那梅條感興趣。 “隨便做著頑的,也說不上麻煩,只是梅子結在初夏,白梅開在隆冬,中間得等上半年,”鐘薈忍不住微微得意,隨即又不好意思起來,用腳尖在地上蹭了蹭,“衛公子若是喜歡,回頭我叫人把方子寫下與你。” “有這些便很好了,”衛琇晃了晃手里的蠟紙包道,“我原也不太吃蜜餞。” 飲食是中饋中的重要一環,尤其是一些講究的舊家世族,女子出嫁前母親都會準備本壓箱底的食譜給她帶去婆家。過了門未必要親自洗手做羹湯,總得有幾樣拿得出手的肴饌,這梅條就很好,精巧又風雅,將來宴客或是孝敬舅姑都好,若是將方子送了他,便成了衛家之物,不能再作他用了。 可話一出口他便發覺說錯了,姜二娘臉上露出失落的神情來。衛琇忙又取出一條吃下,改口道:“這梅條太可口,我怕有了方子會忍不住吃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