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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薈由衷為姜曇生高興,他們當年那些齟齬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姜曇生在山中待了數年,識書明理,早就不是當時那個矇昧又驕橫的傻胖子了,鐘薈偶爾促狹起來提起往事,他總是一臉牙酸似地抽著冷氣作揖告饒:“哎喲我的好meimei,那些事咱甭提了行不行?” 不過她更為姜明霜慶幸,無論如何,天子對她還是有幾分真心眷顧的,若說擢升她阿耶是形勢使然不得已而為之,那么抬舉她兄長便是明著為她撐腰了,蕭十娘與她一同入宮,她的兄長蕭熠不久前選為六品秘書郎,與奉朝清雖有半品之差,其實同樣是清資起家虛職,并無多大差別。 姊妹倆一行說一行往院中走,后腳便有姜老太太院中的婆子來傳信,進門一見二娘子,拊掌道:“二娘子也在,老奴真是趕了巧兒了,老太太今日高興,請郎君夫人小郎君小娘子們晚間都去松柏院用膳,自家人先慶賀慶賀。老奴先恭喜兩位小娘子啦!” “辛苦嬤嬤,趕緊去房里喝碗茶歇息一會兒。”姜明霜說著從袖中掏出個半兩銀餅子遞上去。 那婆子趕緊推拒:“這怎么使得!” “嬤嬤收下吧,一點點心意,回頭給小孫孫買果子吃。”姜明霜笑著將銀餅子塞進她手心里。 待那嬤嬤走了,鐘薈納罕道:“這嬤嬤看著面生,你怎么知道她有個孫子?” “這有什么,”姜明霜拾起廊下小案上的繡繃道,“不過是偶爾聽了一耳朵,留個心眼罷了,也就是你凡事不往心里去才覺得稀罕了。” *** 雖是赴家宴,逢這么大的喜事不能穿得太隨便,姊妹倆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姜明霜著一身赤色回紋錦上襦,檀色織金羅裙,外罩一件朱紅織成裲襠,她回京多年,白皙膚色早養了回來,出落得越發明麗,更難得的是相貌舉止中一直有股子大氣端莊。 鐘薈則選了一身杏紅色繡花綾衫,竹青色瓜子羅裙,每道裙褶間都墜了米粒大小的碧玉珠和銀絲線打的穗子,行動間若隱若現,碎光點點,煞是有趣——阿棗嫌棄裁縫送來的衣裳太呆板無趣,總喜歡加些別出心裁的點綴,鐘薈穿著去做客赴宴常常被女眷們拽著逼問是哪家鋪子定的,無論如何不相信一個婢子有這樣巧的心思。 姊妹倆到姜老太太院里時,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姊妹倆一進屋,眾人都覺眼前仿佛一亮。 姜老太太坐在上首,著了一身絳紅繡金牡丹的褂衣,渾身上下珠光寶氣,恨不能把奩盒里的寶貝全堆上身。““大娘二娘快過來!”老太太一見他們便眉開眼笑地招呼,只見她一手摟著八郎,一手抓著大孫子姜曇生的袖子。 姜曇生自打瘦了之后便顯露出姜家人祖傳的美貌來,往那兒一站,不開口時倒是很能唬人,姜老太太見孫子成材老懷甚慰,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落在一堆皺紋里找都找不見。 姜景仁和曾氏面向老太太坐著,身后是一串庶子庶女——這幾年姜景仁的后房妾室美人們又為他添了不少丁口,一眼望去烏壓壓一片, 三娘子靠曾氏站著,一手搭在母親肩頭,她著一身牙色半舊平紋錦衣裳,在這樣喜慶的場合下就顯得有些簡素了,她身邊的曾氏也是如出一轍的打扮,衣裳半新不舊,也沒戴什么金玉首飾。 幾日不見,繼母越發憔悴,眼角往下垂,眼睛里血絲密布,雖竭力維持臉上的笑容,一個松懈嘴角便垮了下來。她右手邊的姜景仁這些年卻沒怎么見老,因宦途有了起色、原本的些許畏縮之態也一掃而空,與曾氏并排坐著倒像差了輩。 曾氏有些吃力地撐開眼皮打量了兩個繼女一眼,揉了揉額角欠身對婆母道:“大娘二娘來了,媳婦這就吩咐下人擺膳。”邊說邊站起身來。 姜老太太人逢喜事,難得沒有拿話刺她,和顏悅色地點點頭。 鐘薈見三娘子肩頭下塌,一看便是強打精神,不由多望了她一眼,三娘子對上二姊關切的眼神,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 鐘薈心下了然,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他們姊妹幾個這些年越發融洽,三娘子一得空便來找兩個姊姊訴苦,不過當著母親的面卻不敢同他們多話,生怕她見了惱火,回去又要發作,兩個姊姊知道她的難處,但凡曾氏在場,他們便對三娘子淡淡的,一句話也不與她多說。 姊妹倆向眾人一一行了禮,笑盈盈地對著姜曇生道:“恭喜大兄。” 姜曇生害羞地撓撓頭道:“托meimei們的福。”又鄭重其事地向他們回了一禮,“多謝兩位meimei。” 才學還是其次,他能說出這句話來,便是真的明事理了。 “自家人做什么學人家拜來拜去的,沒完沒了。”老太太嗔怪著把姊妹倆攬到身邊,八郎偷眼看了看兩個姊姊,他已經到了初識美丑的年紀,對這兩個好看的姊姊很是好奇,但隱約覺得與他們親近大約會惹得母親不喜,便僵著身子不敢動彈。 奴婢們陸陸續續捧了食案和酒肴入內,姜老太太帶頭大快朵頤,眾人一邊說笑一邊用膳,酒足飯飽時,便商量起宴請的事兒來。 “曇生定的是三品,選為奉朝清是天子對咱們家的眷顧,依兒子看,這回咱們就請些平日里常來常往的人家,莫要太鋪張,免得招了那些閑人的眼,給咱們家使絆子……”姜景仁想了想建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