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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待人一向親切溫和,與姊妹倆敘了幾句家常,似乎對濟源的風物和人情尤為感興趣,姜大娘仿佛遇見了知音,繪聲繪色地講了許多鄉土逸事與他聽。 姜婕妤心思何其玲瓏,看在眼中,心下便已了然。 韋貴人賞賜與兩姊妹的見面禮也分出了厚薄來,除了兩人都有的香囊、真珠釵和衣料之外,大娘子還獨得了一對金花果如意簪。 大娘子發覺自己比meimei多得了一對簪子,百思不得其解,又十分過意不去,想將簪子分一支給meimei,又怕傷了她的面子。 鐘薈當然知道那兩支簪子意味著什么,看著無知無覺一臉天真懵懂的大娘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他們姊妹的出身,做皇子正妃是不夠格的,姜明霜才八歲,莫說情竇未開,恐怕連做夢都沒想過男女之事,然而她一生的歸宿卻已定下了。韋貴人和姜婕妤彼此心照不宣,二皇子想來也是心知肚明,唯有大娘子蒙在鼓里,沒人問她愿意不愿意。 鐘薈前世的阿娘是天子蓋了印的京都第一妒婦,街頭巷尾都傳鐘侍中府上連只母蚊子都飛不進,鐘大人只得一子一女,女兒還夭折了,夫婦倆只守著鐘蔚這根獨苗過日子。旁人都笑她阿耶懼內,她卻知道耶娘鶼鰈情深,不全是因她阿娘勇悍非常。 小時候她以為天下的夫婦都是像她阿耶阿娘這般,長大一些才知道她阿耶這樣的男子竟是稀世罕有,放眼相熟的幾戶人家,也就只有她阿翁和阿耶兩個。鐘夫人在女兒剛出世時就放出話來,女兒將來擇婿首要的一條就是不能納妾,不止如此,連房里人都不能有。衛夫人不想要她做兒媳婦,卻想要鐘蔚給她做女婿,想來也有這方面的緣故。 鐘薈幾次想把韋貴人和二皇子的打算告訴大娘子,話到嘴邊每每作罷,縱使大娘子百般不愿,此事也無可轉圜的余地,且讓她再過幾年無憂無慮的日子吧。 *** 不過離開二旬,鐘薈的小院子已經換了模樣,婢女們都換上了湖綠的輕紗衣裳。 原先盛放的荼靡已經無影無蹤,墻角的木槿和薔薇開得正熱鬧,廊前大缸里已經開出了蓮花,還是大娘子離開前埋的藕芽。 阿花這回長進了些,見了鐘薈沒撲上前來,萎蔫地窩在自己的地盤上,大約是叫酷暑消磨了斗志,x嬤嬤好心用竹竿和茅草替它搭了個遮風擋雨又蔽日的涼棚。 一成不變的大約只有鷯哥兒二花了,鐘薈離去前特地囑咐了阿杏,切莫放松了對它的調教,阿杏很是盡忠職守,每日抱著膠牙餳罐兒訓鳥,結果鳥沒訓成,自己又胖了一圈,二花見了主人張口第一句話仍是“衛十一郎舉世無雙”。 鐘薈回屋盥洗了一番,與大娘子坐在廊下乘涼,順便叫來阿棗和阿杏,問了問府中的大事小情。 這段時日府中太平無事,能稱得上新文的大約就是蒲桃有孕了。 這也不是什么奇事,姜大郎自從將蒲桃收房之后,一月中泰半時日都宿在府中。按理說父親房里人的事不該傳到她耳朵里,不過蒲桃是從她院里出去的,阿棗自覺有必要將細節知會二娘子。 “啊呀,聽說為了這事兒,郎君和夫人結結實實鬧了一場。”阿棗聲情并茂地道,“那日針線上的馮嬤嬤打如意院墻根下過,先聽見一陣‘哐啷哐啷’摔盆打碗的聲響,接著就聽郎君怒道:‘合著我抬個姨娘都要看你臉色!’夫人也不怯場,高聲回嘴道:‘你抬別人我管不著,抬她就是不行!姜阿豚,你看我性子面好欺負是不是!一個兩個都來踩我臉!’” “后來呢?”大娘子聽得聚精會神。 “只聽‘噗噗’兩聲棍子打在rou上的響兒,接著便有人‘嚶嚶嚶’哭起來,那人細聲細氣,一行哭一行唧唧噥噥地說,也不知說了些什么,立時傳出好大一聲脆響,‘啪——’,就跟拍裂了個大菜瓜似的,夫人‘哇’一聲嚎起來:‘好你個屠夫,竟為了個......那什么打我!’” 大娘子怎么也想象不出來那個風流倜儻花枝招展的美人阿耶會打人,更想象不出那作派優雅的繼母像個村婦一樣同夫婿鬧,呆愣了半晌,張了張嘴,實在不知該如何置評了。 鐘薈卻掩著嘴笑起來,點了點阿棗的腦袋道,轉頭對大姊道:“你聽他們胡亂嚼舌根,馮嬤嬤那張嘴最是沒邊沒沿,上回編派我打殘乳母的就是她。” 曾氏雖然并未撒潑,也未捱打,但也叫這事嘔得夠嗆。 姜大郎確是動了抬姨娘的心思,不過沒敢找曾氏去說,先去找姜老太太院里的三老太太吹了吹風,托她與老母說項,姜老太太叫他氣個半死,一口回絕:“自個兒怕做丑人倒將老娘推出去打頭陣,我生塊豬rou都強過這白眼狼!且不說能不能全須全尾地生出來,那么個阿娘能生出什么好的來!你去同他講,咱們姜家孩子多得是,不缺她肚里這個。” 于是蒲桃抬姨娘的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 太平無事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寒來暑往,轉眼間已到了十月初。 姜婕妤已經坐穩了胎,大大方方地挺著肚子在閑凝殿中待產。姜老太太又領著幾個小娘子入宮看望了她一回,送了她厚厚一沓平安符。 姜婕妤哭笑不得地數著:“永寧寺、建中寺、白云觀、瑤光寺、清風觀、景樂寺、愿會寺......阿娘您還愿時可有得折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