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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薈沒什么鍥而不舍的精神,久而久之的也就不強求了,若無意外年表兄將來就是個殷實的田舍翁,能看懂帳冊便足矣。依照姜家的門楣,姜大娘將來嫁的大約也不會是什么詩禮之家,學識才情還未必能錦上添花,譬如不幸嫁了屠夫的曾氏,幼時那些比著世家來的教養只能平添煩憂罷了。 *** 這一日秦夫子約了友人飲酒,找了個借口提前放學,姊妹倆和年表兄便商量著去后花園鳴鳳樓后面的小林子里抓鴝鵒鳥,還拉上了二郎姜悔。 三娘子一臉心無旁騖地收拾筆硯書卷,其實豎著耳朵留意他們這邊的風吹草動。 “三妹要與咱們一塊兒去捉鷯哥兒莫?”大娘子看得出這個小她兩歲的繼妹不喜歡她,不過自家姊妹不能計較太多,見她磨蹭了半天還不走,怕她是想去抹不開面,便好意問道。 三娘子其實有些心動,可又不想承認自己稀罕與這些鄉巴佬一塊兒玩,正踟躕間,二娘子也無可無不可地附和道:“是啊,想去就一起去吧?!?/br> “誰要去!”三娘子心中躥起一股無名火,硬邦邦地道,“我沒空,你們玩你們的吧,我得回去練琴呢!” 她也說不上來自己生的是哪門子氣,姜明霜沒回來前她不怎么待見二姊,除了上課兩人幾乎從不玩在一塊兒,可見那兩個姊姊沒幾日便如影隨形,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她又莫名酸起來,仿佛自己的物件叫人搶走了。 “三表妹咋了?”年表兄怔怔地望著三娘子故意挺得筆直的小小背影道,他有點怵這個冷清高傲從不給他正眼的小表妹,同時又很佩服她腦瓜子靈光,小小年紀能將一大篇知乎者也一字不落地背下來。 姜悔怕他多想,趕緊道:“三meimei向來是這樣的,表兄莫往心里去。” 大娘子為人寬厚,但并不傻,知她是不待見自己和年表兄,無奈地笑了笑。 “小孩子鬧別扭,別理她便是,”鐘薈抱著臂挑了挑眉道,“咱們玩咱們的?!?/br> 年表兄雖然讀書不行,卻很會玩,在鄉間就是孩子王,擊壤投壺這些城里的游戲上手就會,鳧水爬樹上房揭瓦更是打小無師自通,繞樹轉了一匝,便卯準了個大碗似的鳥窩,抱著樹蹭蹭往上躥了幾尺,然后長臂一舒,靈巧地抓住一根較矮的枝椏,借力往上一躍,另一只手勾住更高的樹椏,如此反復幾回,樹下幾人便只能看到他兩條細長的腿在半空中晃蕩。 姜明霜雖是小娘子,也是打小野慣的,見表兄爬樹也是心癢難耐,她大約早有預謀,今日特地穿了褶褲,將衣裳往褲腰里一扎,爬上了旁邊的一棵樹,坐在高高的枝椏上朝樹下的阿兄和阿妹揮手。 鐘薈和姜悔自小在宅門中長大,端的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只有望洋興嘆的份。 不多時年表兄便從樹上爬了下來,從衣襟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剛長出羽毛的雛鳥,用雙手捧著,鐘薈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它頭頂的絨毛,溫情脈脈地道:“跟我念,關關雎鳩,在河之洲?!?/br> 那雛鳥在窩里睡得好好的,突然遭此無妄之災,脾氣并不比阿花好多少,沖她張了張鳥喙,從喉嚨里發出聲與它幼小身軀極不相符的粗嘎叫聲。 “表兄你沒認錯么?”鐘薈嫌棄地收回手,忽閃著大眼睛望著年表兄道,“這莫不是只老鴰兒吧?” 阿年還未來得及回答,大娘子先噗嗤一笑,指著那雛鳥的喙和爪子道:“傻阿妹,老鴰兒的爪子和嘴都是墨墨黑的,你看這只,黃的不是?” “表妹,才逮來的鷯哥兒還不會學話,”阿年的眼睛細細的,平日看起來就像犯困,一笑更是成了細細一條線,顯得脾氣很好,“得拿剪子剪了舌尖,再拿香灰敷上捻,一個月捻一回,捻上四五回才能教說話來?!彼f話間已從大娘子手中接過平日做針線用的黃銅小剪子,一手去掰鳥嘴。 鐘薈看得頭皮發麻,趕緊上前阻攔:“不成不成,那多造孽啊!我不要了,表兄你將它放回窩里吧。” “都是這樣的,舌頭上的殼子脫了說話才利索,”大娘子和阿年都笑著道,“不是你說要養只會說人話的鷯哥兒么?” 鐘薈確實是養膩了阿花那只沒靈性的扁毛畜生,很想換換口味,她清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轉,想出個兩全其美的對策來:“咱們去西市上買一只得了。” “外頭賣的會說話的也都是捻過舌頭的?!贝竽镒映猿孕χ溃斑€不知道學過什么話,哪有自己從小養的好來?” “那些剪都剪了,橫豎不是咱們剪的?!辩娝C的善心十分狹隘,大概只能惠及目力所及之處,拉著姜悔尋求支援,“二兄你說是不是?” 姜悔斟酌了一番問阿年:“表弟以前可曾訓過鷯哥兒?” 年表兄頓時叫他問住了,他確實從未料理過鷯哥兒,剪舌捻舌都是聽大孩子們講的,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道:“我倒木剪過,聽他們講起來怪容易的。” “我聽人說調教鷯哥兒的人有一套專門的法子,訓得好的鳥兒能將男女老少高低各異的聲音學得惟妙惟肖,”姜悔說起話來不急不緩,溫和又有條理,叫人心悅誠服,“若是舌頭剪得不好,非但不能說話,那鳥兒還會因痛楚絕飲食而亡?!?/br> 阿年聽他一說才知道有這么些門道,只得悻悻地將雛鳥重新揣進懷里,爬上樹輕手輕腳地放回鳥窩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