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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唯恐生變,將學館的事捂得嚴嚴實實,只等著姜景仁那邊把事情說定,就將嫡長孫與束脩一起捆了押送上山。 姜景仁也知道自己在兒子面前沒什么威信可言,不過是在老太太跟前虛應個故事,狠狠剜了他一眼便偃旗息鼓。 “咳咳…”老太太臉色越發難看,單那兩聲咳嗽比姜大郎剛才那番教訓兇狠多了,枯瘦黝黑的手蠢蠢欲動,眼看著就要去抓那豹頭拐杖。 姜景仁心里一慌,目光躲閃,四下里一瞟,終于落在了二娘子身上。 “阿耶。”鐘薈捏著鼻子叫了一聲,方才他們幾個已經給姜大郎見過禮,她便覺得這額外的一聲虧了。 姜大郎這才后知后覺地端詳起這許久不見的二女兒,感覺有些陌生。 二娘子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散花綾單衫和沉綠羅裙,外罩一件綴真珠的裲襠,單衫袖子按照如今時新的樣子做得上窄下寬,雙鬟髻頂上分別簪著一簇海棠花,圓潤微豐的臉頰比那海棠花瓣還嬌艷,水靈靈往那兒一站,像是畫上走下來的仙童。 其實幾個子女中就屬次女長得最像他,只一雙杏眼隨了她阿娘陳氏。姜景仁搜腸刮肚一番,竟然想不起來上回仔細看她是什么時候,也不記得比起上回見她是胖了還是瘦了,想來病了那么久應是瘦了吧。 于是姜大郎便頂著一張春風化雨的粉面,摸了摸二娘子的發鬟,關心道:“病了許久都瘦了。” 鐘薈低頭看了眼自己微凸的肚皮,實在無法自欺欺人——這個月阿棗已經替她改了兩回腰帶了。恐怕連她院子里的蘆花肥母雞阿花都能看出她胖了,可見這姜大郎對他次女有多不上心。原身真是耶不疼娘不愛,鐘薈很有些替她不值。 三個嫡女中,姜大郎最寵的確實是三娘子。大女兒從小不在身邊,談不上有什么感情,三娘子年紀最小,剛出生那會兒他和曾氏感情正融洽,幾乎是他抱在手里長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 至于二娘子,不如三娘子討喜會來事,難得見一回還躲躲閃閃的,久而久之便不放在心上了。 每回在街市上看到胭脂水粉和繡帕簪環之類的女孩子玩意兒,他都會惦記著三女兒,偶爾想起便給二女兒和幾個庶女捎帶一份,更多時候是全然將她忘了——大約也不是忘了,只是個個都有便顯不出他對三娘子的鐘愛來。作為一個常常不著家的阿耶,寵愛女兒的手段著實不太多的。 姜大郎并不覺得把獨一份的薰球偏給三娘子有什么不對,阿姊讓著meimei本就是天經地義的,況且曾氏要做賢婦,好東西向來緊著陳氏的幾個孩子,已經叫三女受了不少委屈。 然而他看著次女用那雙肖似亡妻的眼睛飽含期待地望著他,突然有些心虛起來,不由自主往袖子里摸,仿佛心意夠誠就能再摸出個薰球來似的。 那薰球全京都只有瑤山閣的匠人丁菊巧能做,中間有機環,放在被褥中爐體常平,近來在世家小娘子中蔚然成風,尋摸一個已是費了不少功夫,故而方才一見女兒就忍不住拿出來獻寶,如今上哪兒去尋第二個。 不過他這一番摸索也不是一無所獲,竟給他掏出個挺精巧雅致的方勝香囊來,也記不得是哪個相好送他的,心道下回定要犒勞那蘭心蕙質的女郎一二。 他拉起二娘子的左手,將那香囊放在她攤開的掌心,溫柔地說道:“這是阿耶送你的,拿去頑吧。” “真的嗎?”二娘子忽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如獲至寶的驚喜,仰頭盯著她阿耶。 姜景仁被她看得越發良心不安,找補道:“下回阿耶找更好玩的東西給你。” “這個就很好了,阿耶送的便是最好的,”鐘薈珍而重之翻來覆去地欣賞一番,嘴角忍不住一翹,狐貍似地彎彎眼睛,朗聲將那香囊上的字念了出來:“今夕已歡別,合會在何時?” 在場眾人都是一愣。只有二娘子一臉茫然地贊道:“好詩......” 可不是好詩么?文義淺白,雅俗共賞,連大字不識的姜老太太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一張臉頓時黑成了鍋底。 第29章 賣兒 香囊風波以姜老太太的寶杖又掉下幾塊金玉告終,蒲桃那頓大的還欠著,因姜大郎還肩負著重要使命,不好直接打殘了。于是姜大郎回屋叫仆人搽了些棒瘡藥便領著蒲桃去了曾氏院里。 曾氏以眼神作刀,在蒲桃臉上刮了幾個來回,當著姜阿豚的面到底沒說什么,冷笑像沉渣似地從心底泛起。 以為攀上了高枝逃出生天了么?也不將眼睛睜睜大,菟絲花攀上根細蒲葦,且等他丟開手,往后還不是任由她這個主母揉圓搓扁? 曾氏應付此類事情極富經驗,簡直可以說是她婚姻生活中的主旋律。她熟能生巧,三下五除二便叫人在園中南丙院里理出一間坐東朝西的空屋子,把蒲桃打發了過去,那院里住著兩個頂潑辣的貨,她只需作壁上觀,就能叫她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蒲桃沒有名分,不能呼奴使婢,只能自己伺候自己,那月例比她在二娘子院子里當乙等婢子時還低那么少許。 姜大郎當晚開始就宿在了蒲桃屋里,翌日一大早住正屋的那只出頭鳥就叫兩個壯仆婦押著卷了鋪蓋搬去了甲三院。 *** 姜大郎也沒忘記正事,即便忘記那拐杖祖宗也會提點他一二,況且他對自己的嫡長子寄予了厚望——沒出息的爹對子女總是望得格外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