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翎埋頭看向時雨時，眸光是溫柔的，可是轉向車窗外不斷后退的燈光景物時，卻閃過一絲迷茫。

    因為她心里清楚，等時雨明早清醒過來，今晚的這一點兒溫馨就會盡數散去，化作她記憶中的泡影。

    到家后，葉清翎扶著時雨回了房，守著她洗漱完，將她扶上床休息。

    葉清翎要退開時，時雨卻忽然拉住她的衣領。

    時雨用力不大，葉清翎卻猝不及防，一下子跌落在床上，幾乎撐在時雨的身上。

    阿翎，時雨抬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邊緣，微醺的桃花眼微微彎起，輕聲笑道，不陪我洗澡么？

    15、籠鳥

    時雨說話時，有股淡淡的酒香在空氣中飄散開來，繞過葉清翎鼻尖。

    葉清翎居高臨下，看著時雨染著緋紅的臉頰，以及那雙醉人的桃花眼，倏地，腦海里一陣暈眩。

    她今天明明沒有喝酒，這時候，卻感覺自己好像醉了。

    葉清翎迷迷糊糊地拉起時雨，將她抱在懷里，走進浴室。

    葉清翎本能地反鎖上了浴室門。

    jiejie，葉清翎調好水溫回來，見時雨還一動不動，乖乖歪頭站在那兒，不由得失笑，不是要洗澡嗎？還要我幫你脫衣服？

    沒想到，時雨竟然還真眨眨眼，乖巧地伸出手，嗯了一聲。

    時雨喝醉后的聲音軟綿綿的。

    葉清翎倏地感覺喉嚨一陣干澀，舔了舔唇。

    她小步走過去，時雨穿著一身黑色長裙，只要伸手在側邊的拉鏈處輕輕一拉嘩啦一聲，整件衣裙落地，白皙漂亮的身軀顯露在空氣中。

    然后是搭扣，啪嗒一聲輕響，最后，才是下面那兒。

    葉清翎一伸手，時雨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很自然地自己脫了下來，轉身坐進浴缸中，臉上仍然是一片醉意。

    葉清翎長長呼出一口氣，轉身脫下自己的衣服，時雨就趴在浴缸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葉清翎坐進浴缸中，水霧蒸騰，一時有些看不清時雨的臉。

    她還沒有動一下，時雨就柔柔地湊過來，攬住她的脖子，輕輕地喊：阿翎

    染

    話音戛然而止。

    時雨觸上了她的唇。

    恍惚間，葉清翎只看見時雨那雙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不知是醉酒的原因，還是浴缸中水霧彌漫的原因，時雨眸中滿是情|愫，幾乎快要將她淹沒。

    于是就這樣稀里糊涂地到了后半夜。

    終于從浴缸中出來，時雨的酒意似乎還沒有散去，又或者是太困了，昏沉沉地歪著腦袋，抱緊了葉清翎的腰，喃喃道：不要離開我，阿翎。

    什么？葉清翎一怔，低頭，卻看見時雨已經歪著頭，睡著了。

    大概是聽錯了。

    葉清翎幫時雨吹干頭發，才再將她抱回床上。

    迷迷糊糊間，關了燈，又來了一次。

    最后，葉清翎借著月光，看著時雨浸著水霧的雙瞳，思緒仿佛也有些模糊。

    她好像也有些醉了。

    葉清翎直視時雨的眼睛，輕聲問：染染，我對你來說，究竟是什么？

    都說酒后吐真言，更何況是在這種時候。

    時雨似是催促地輕輕握住葉清翎撐在被子上的左手，另一只手去撓她的下巴，一瞬間，笑得瀲滟：當然是小狗狗啊，阿翎。

    阿翎，小狗狗時雨輕輕地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葉清翎說不出得到確切答案的那一瞬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覺，難過好像也說不上，心里也不算太空洞，一片平靜

    甚至，波瀾不驚的水底下，甚至有看不見的浪濤翻涌，像是竊喜。

    就算是流浪犬，也是時雨不想離開的流浪犬，不好么？

    葉清翎溫柔地加快手指的動作，點了點頭：嗯，染染，jiejie，我不走，我會永遠陪著你。

    時雨仰起精致白皙的下巴，最終長長地嚶了一聲，軟糯地抱緊了她。

    葉清翎抬頭，看一眼窗外的月光，感覺空洞的心被填|滿了。

    盡管知道時雨現在醉了，但葉清翎還是被她軟綿、溫柔的模樣所蠱惑，甘愿沉淪。

    安靜幾秒后，她葉清翎轉過頭來，一點點往下，幾乎縮在時雨懷中，腦袋在她脖頸邊輕蹭。

    染染，我喜歡你。葉清翎軟軟地，重復了無數遍剛才說過的表白。

    那么染染你呢？葉清翎低聲地，得寸進尺地，試探地問，你喜歡我么？

    葉清翎問完，整個世界忽然都安靜下來，甚至能聽見房間外短暫的蟬鳴。

    時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葉清翎聽見她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均勻，就這樣懷抱著她，進入了夢鄉。

    葉清翎輕輕嘆口氣，無聲地安慰自己，算了，已經夠了，不要強求太多至少現在，她的心底已經能夠感覺到甜。她閉上眼，安靜地隨著時雨的呼吸聲入眠。

    良久。

    夜色中，時雨忽然睜開雙眼，眸中滿是迷茫，她低聲呢喃道：什么是喜歡？

    熟睡的葉清翎沒有聽見。

    16、籠鳥

    葉清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是被嗓子的灼痛感刺醒的。

    嗷葉清翎本能地低吟一聲，果然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有些啞，她好像有點感冒了。

    時雨還縮在她的懷中，難得沒有比她先醒來。

    窗外淺淡的晨光灑在時雨臉上，顯得她皮膚愈加白皙，就連睡夢中的神色，也透著絲冷冽。

    葉清翎苦笑著想，時雨她是不是一覺醒來，就把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忘了呢？

    忘了也好，至少不會再因為羞恥而生氣，把氣撒在她身上。

    葉清翎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縮回手臂，動作幅度很小，睡夢中的時雨卻還是忽然皺緊眉頭，一下子抱緊了她的手臂，喉嚨中也發出一聲不滿的嘟囔。

    嗯

    聲音軟綿綿的，很可愛。

    葉清翎不動了，忍著嗓子的干疼，溫柔守著時雨，看著她漂亮精致的臉頰發呆。

    直到手臂被抱得失去知覺，開始一陣陣地微疼，一旁的鬧鐘終于響了起來。

    時雨被驚醒，倏地睜開眼，眸中像昨晚一樣滿是水霧，眉頭痛苦地蹙起。葉清翎下意識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幫她撫平眉間輕微的褶皺，手指卻被時雨不客氣地拍開。

    你怎么在這兒？時雨幾乎是呵斥道，同時，她放開葉清翎的手臂。

    jiejie，昨晚你喝醉了。葉清翎埋頭，點到即止。

    時雨一邊揉著眉心，一邊環顧四周，看清幾乎算得上一片狼藉的床單后，臉色終于緩和幾分，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不耐地揮揮手，示意葉清翎離開。

    果然，一清醒過來，昨晚那個軟糯溫柔的時雨，就不復存在。

    葉清翎聽話地轉身離開，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咀嚼昨晚那一丟丟的甜。

    葉清翎本想到了公司再吃感冒藥，沒想到一早時雨就要開會。時雨一個眼神瞥過來，葉清翎就放下接水的杯子，帶上資料和平板跟了上去。

    小季一看到葉清翎，就咧出一個尷尬的笑，隨即心虛地轉開目光。

    葉清翎挑了挑眉，沒有搭理她。

    會議期間，時雨反常地沒再看小季，反而將所有的工作都交給葉清翎。葉清翎腦袋本來就昏沉，又不敢放松下來，注意力始終高度集中，只要時雨一提出要求，就立刻配合。

    會議過后，時雨又直接躍過小季，把一堆工作交給了葉清翎。

    葉清翎一整天忙得昏了頭，她甚至懷疑，時雨是不是想起了昨晚的那些事兒，覺得羞恥生氣，所以故意針對她。

    晚上九點，別的員工陸續下班，葉清翎昏沉地趴在工位上，終于有空拿出感冒藥。她累得不想再動，懶得去接熱水，直接就著冷水吞了下去。

    吃過藥，葉清翎腦袋更暈了些，她一邊工作，一邊望著窗外繁重夜色和彩燈閃爍，眼底的困意越來越濃。

    葉清翎就快要倒在桌子上睡著時，腦袋忽然被重重地敲了敲。

    時雨不知什么時候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表：葉清翎，還有一個半小時下班。

    jiejie，我困葉清翎忍著喉嚨的灼|痛，抬頭道。

    我還沒覺得困呢，你才多大，這點兒工作都受不了？時雨不悅地輕哼一聲，完全沒注意到葉清翎桌上放的感冒藥包裝。

    忙碌工作了一天，時雨臉上也滿是煩躁，這時候的她，沒心情去聽葉清翎辯解什么。

    乖，認真干完今天的活兒，就下班。時雨聲音溫柔，手指卻一點不客氣地掐住葉清翎下巴，指甲幾乎掐進rou里。

    時雨放開手后，葉清翎下巴上留下兩個微紅的痕跡。

    葉清翎看著時雨遠去的背影，腦袋終于清醒一些，等時雨進了總裁辦公室，她一下扶住辦公桌埋頭猛地咳嗽，喉嚨里火燒似的疼。

    咳咳

    今天一天，葉清翎都沒咳嗽過，突然咳起來，幾乎疼到肺里。

    好不容易咳完了，葉清翎再喝一口水潤潤嗓子，努力遏制住想要倒頭就睡的欲|望，埋頭繼續工作。

    十點半，時雨的下班時間，她卻沒從辦公室里出來。

    葉清翎下意識起身想要去看看，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時雨微信發了個文件包過來，隨即是一條微信：【文件內容，整理好發給我?！?/br>
    葉清翎咬咬牙：【好。】

    十一點半，終于下班。

    時雨從辦公室里走出來，淡淡瞥向葉清翎：知道今天為什么下班這么晚？

    不等葉清翎回答，她便不悅地拍拍手，動作矜貴優雅，語氣中卻滿是嫌惡：葉清翎，因為你工作效率連小季一半都沒到，你要是能力稍稍強一些，今天早可以休息了。

    小季本身專業對口，又在時雨身邊工作多年，工作能力毋庸置疑。葉清翎大學學的是音樂，對公司管理一無所知，更何況她才進公司一周，再怎么也不可能抵得過小季。

    時雨明知道這一點，卻沒有對葉清翎有半分諒解，反而發泄似的，將今天一天的煩悶，盡數傾瀉在葉清翎身上。

    對不起。葉清翎緩步跟在她身后，心里漫上無邊的挫敗感，聲音有些啞，我會努力的，jiejie。

    又一個清晨。

    七點四十，時雨埋頭看了眼表，再望向三樓走廊的方向，葉清翎遲遲沒有起床。眼見時雨表情越來越黑，柳姨很有眼力見地往電梯那兒走：時小姐，您等等，我去叫翎小姐起床。

    嗯。時雨點頭，卻又很快搖頭，站起身，不用了，我自己去叫她。

    時雨咬字很重，可見她心情有多糟糕。

    時雨到了三樓，走廊上仍然一片寂靜，葉清翎沒有絲毫起床的跡象。

    時雨黑著臉走到葉清翎門前，沒有敲門，直接將門推開。明明柳姨每天都在打掃，房間里卻亂得厲害，葉清翎昨天換下的衣服隨手扔了一地，還有散落在地上的垃圾，床上被子也是亂糟糟的。

    也不知道葉清翎昨晚怎么搞的。

    房間里開著空調，但溫度并不算太低，葉清翎卻裹在被窩中間，臉頰泛著一層緋紅。

    葉清翎。時雨重重喊了一聲，葉清翎不但沒有睜眼，反而本能地蜷縮起身子，整個人都躲進了被窩里。

    時雨：

    她直接把手伸進被子里，觸到葉清翎的臉頰，手掌感覺到一陣微燙的溫度。

    熱成這樣，還往被窩里躲？

    時雨正要掀被子，房門卻又被推開一些，外婆的聲音從后面響起：染染，我來叫小翎起床，你不是要工作了嗎？快去吧別耽擱了。還有你呀，和小翎置什么氣，她比你小，你該讓著她護著她才對啊。

    外婆時雨心里就算再生氣，卻也怎么都不能對外婆發泄，嘆口氣，最后妥協地轉身，那我先走了。

    沒想到剛走幾步，身后忽然傳來外婆的驚呼：哎喲！小翎她發燒了！染染你沒注意到嗎？

    發燒？

    時雨一怔，停下腳步，剛好踩在昨晚葉清翎隨手扔掉的垃圾上，她這時才看到，這垃圾是一款感冒藥的包裝盒。

    17、籠鳥

    聽到外婆焦急的聲音，時雨才反應過來，剛才葉清翎體溫那么高，是因為生病發燒了。她剛才還以為，是因為葉清翎自己作死，明明不冷，卻一個勁兒往被窩里鉆。

    而地上的感冒藥包裝

    葉清翎昨天感冒了？

    時雨后知后覺想起來，從昨天早上開始，葉清翎的聲音就有些啞。

    所以昨天葉清翎工作得那么慢，是因為感冒了身體不舒服？而自己偏偏還為了發泄情緒，讓她加班到了半夜，以至于一早醒來就發燒了。

    時雨茫然地站在原地。

    葉小姐發燒了？聽到外婆的聲音，柳姨也匆忙從外邊沖進來，焦急地坐到床邊摸她額頭，又轉身往外邊沖，唐婆婆，您在屋里等著，我去拿退燒藥。

    外婆也一邊急促地嘆氣，一邊忍不住伸手去摸葉清翎額頭，每摸一下，臉色就更急一些。

    時雨看著外婆和柳姨因為葉清翎忙內忙外、急得不行，心里突然生出一絲酸楚的無措感。

    她從小對情緒就不敏銳，尤其是親眼看見母親被父親害死，又親手將父親送進監獄后，她覺得自己早已死了。

    葉清翎對時雨來說，大概就是一只隨手撿回家里，用來消遣取樂的寵物犬。雖然只有在葉清翎那里，或者說，只有和葉清翎做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活著的實感。

    但這種活著的感覺對她來說，本身就是可有可無的。

    只有寵物犬依賴主人，哪兒有主人依賴寵物犬的？

    然而此時此刻，時雨心里卻只覺得無措。

    如果她昨晚注意到了葉清翎的感冒，葉清翎今早是不是就不會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