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會所一樓裝修清雅,一進門就有茶香撲鼻,像是一家高端養生居所。但葉清翎以前陪時雨來過幾次,知道樓上幾層和這兒完全不一樣,彩燈晃蕩,紙醉金迷,是海城不少有錢人的銷金窟。 在晚宴開始前,時雨應該會去樓上的包廂,再談一單生意。 jiejie。葉清翎低聲喊了喊,我想先去一下廁所。 時雨停下腳步,低頭看手機:快點。 葉清翎愣了片刻,她還以為時雨會告訴她包廂號,然后自己先上樓,沒想到居然在原地等她? 嗯。然而才聽見痛徹心扉的流浪狗三字,這時候葉清翎心底仍是一片死寂,著實高興不起來。她輕輕點頭,轉身迅速離開。 葉清翎到廁所外的化妝臺,打開水龍頭,往臉上澆了好幾捧冷水,又仔細用紙巾擦了擦,淚痕才徹底消散。手心的傷口還在,不過沒有滲血了。 葉清翎對著鏡子仔細看了看,確定看不出異樣后才轉身。 沒想到一沒注意,肩膀被迎面走來的人撞上。葉清翎肩膀硬,明明是被撞的那個,反而讓對方退了好幾步。 撞她的是個青年,染著一頭五顏六色的非主流頭發,滿臉痞氣,一抬頭就罵罵咧咧:走路不長眼睛啊你?找死啊傻|逼。 剛才是非主流青年撞的人,現在理直氣壯罵罵咧咧的也是他,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富二代公子哥。 葉清翎十六歲剛來海城時,倒是經常被圈子里的富二代欺負,她害怕給時雨惹麻煩,從來沒有還過手。 直到有一天,時雨發現她身上有傷,知道原因后臉色冰寒得厲害,拎著她去把那些貴公子貴小姐挨個兒收拾了一遍。 從此,葉清翎只在時雨面前吃虧。 別人想欺負她半點,沒門兒。 葉清翎打量這個非主流青年一眼,舔舔唇,眸中迸出寒芒,抬手就拎起青年的后領,想把他腦袋往化妝臺水池里塞。 葉清翎剛拎住青年衣領,旁邊通道上突然沖來一個人影,狠狠飛踢到了青年腰部,差點沒把人給踹飛。 踢人的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也是一頭非主流紅色碎發,穿著名牌短袖短褲,結實的肌rou露在外邊,戴著囂張的大金鏈,乍一看比青年還要痞一些。 他一拳打到青年臉上,拎著衣領把他往廁所的方向扔:罵你媽呢?我家翎姐是你能罵的?鱉孫兒。 紅發打起人來狠得不行,罵人也不見得多干凈,把非主流青年嚇得瑟瑟發抖,一邊喊葉哥饒命,一邊瑟縮地躲進廁所里去了。 非主流青年一走,紅發就直起身對著葉清翎笑,眸光出乎意料的清亮有神,和他那一頭亂糟糟的非主流紅發形成鮮明對比。 翎姐!我們都多久沒見了?你今天怎么來玩兒了?紅發咧嘴笑著撓撓頭,來玩怎么都不和我說一聲 葉天眉,你不是在國外嗎?什么時候回國的,不也沒和我說?還有,你哥呢?葉清翎抱著手臂往后一站,挑眉道。 紅發叫葉天眉,也是時雨這個圈子里的富二代,不過他家有個哥哥,家業輪不到他頭上,他就安心當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二世祖。 幾年前,葉天眉還欺負過葉清翎幾回,其實他也挺冤,也就是罵過一兩句,結果后來被葉清翎打得滿地找牙,哭爹喊娘地向她道歉,慫得不行。再后來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成葉清翎身后的小跟班兒了,還因為他們都姓葉的原因,沾沾自喜得不行,在外邊一口一個我家翎姐。 翎姐!葉天眉耷拉下眉毛,表情立刻變得委屈,我周三一下飛機就給你發消息了,你還回了我的!我哥他還要在國外待一段時間,我也給你說了的! 葉清翎懵懵地眨眼,勉強回想起這事兒。 工作的這一周她實在太累了,每天一下班就癱在床上,腦袋一片昏昏沉沉,有些時候自己回了消息,都記不住。 抱歉,我忘了。葉清翎撓撓頭,認真道。 嗐,翎姐,你和我啥關系,道歉干嘛?葉天眉也就委屈了一瞬,立馬活力滿滿,翎姐,既然碰巧在這兒遇上了,一塊兒去玩玩唄?你不最喜歡玩射箭了嗎,這家會館頂樓新開了一家俱樂部,去不去? 不了,我要陪jiejie一塊兒。葉清翎拒絕。 葉天眉大咧咧地攬過來,和她勾肩搭背:你都這么大了,怎么還黏時jiejie啊?讓她們老一輩去玩她們的,我們玩我們的。 老,一,輩?倒也不至于。 葉清翎嘴角微抽。 去你的。她剛要把葉天眉推開,沒想到一轉頭,正好對上一雙冷冽的黑眸。 時雨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通道那頭,抱著雙臂,冷冷看著她。 葉天眉毫無所察,還在大大咧咧地繼續說:沒記錯的話,時jiejie和我哥差不多大,都快要三十了吧,他們這還不是老女人老男人? 12、籠鳥 葉清翎大腦空白一瞬。 對視間,時雨眼神越來越冷,唇角的那一抹笑也漸漸斂去。 jiejie姐!葉清翎大聲喊了一下提醒葉天眉,迅速把攬著自己肩膀的葉天眉推開,快步跑到時雨身邊,小心翼翼地問,jiejie你你怎么過來了? 另一邊,葉天眉看見時雨,也倏地僵住了,一米八的漢子,一下子抖得跟鵪鶉似的。 你上個廁所上那么久沒回來,jiejie擔心,過來看看你,不行么?時雨輕鄙地笑了笑,明顯壓抑著怒氣,不是要陪天眉去玩么?去吧。 沒!我沒說要去!葉清翎猛地搖頭,我今天是來陪jiejie的。 她試探性地抓住時雨的手臂,想要撒嬌,時雨甩了甩,沒甩開,就由著她去了,眼底的涼意也消散幾分。 時雨望向已經溜到男廁門口,就要逃進去的葉天眉,淡淡道:天眉,你家哥哥也快回國了吧?替我向他問好。 葉家公司和時家合作多年,兩家互惠共贏,都是時雨和葉天眉親大哥葉天蟬的手筆,兩人關系一向不差。 但時雨和葉天蟬關系好,卻不知為什么,一直不待見葉天眉。好幾次,時雨當著葉家長輩的面,把葉天眉整治得夠嗆,也難怪他那么怕她。 好!葉天眉一個哆嗦,當場就條件反射般站直了身子,可見他心里對時雨有多害怕,我待會兒就給他打電話! 眼見時雨轉身要走,葉天眉又哆哆嗦嗦道:時、時jiejie,剛才我說的那話,你沒聽到吧? 葉清翎一愣,抱住時雨的手臂,瘋狂向葉天眉擠眉弄眼。 她好不容易讓時雨消一點氣,葉天眉這么一說,不就讓她前功盡棄了嗎! 然而豬隊友葉天眉完全沒看懂葉清翎的暗示,繼續哆嗦:就是老、老 老女人?時雨笑著,用力將手臂從葉清翎懷中抽出來。 葉清翎扶額,恨不得沖上去揍葉天眉一頓。 偏偏葉天眉還毫無所查,瑟縮著點點頭,又搖搖頭:對,老女人!不不不,時jiejie,我是說你才二十七,還年輕著呢,怎么能和我哥那種三十的老男人比呢?你可千萬別放心上啊。 時雨最后看了葉天眉一眼,沒有說話,轉身勾了下葉清翎衣領,走了。 葉天眉一下子坐地上大喘氣,葉清翎回頭瞪他一眼,不敢多留,埋著頭乖乖跟在時雨身后。 葉清翎手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仿佛在提醒著她,剛才時雨說了些什么 流浪狗而已。 但心里好像又不那么痛了,反而更害怕時雨生氣,本能地想要順著她,將她哄開心。 有那么一瞬間,葉清翎自己都覺得,自己就是一只忠心耿耿,被打了都不覺得疼的寵物犬。 葉清翎本以為,時雨會帶她上樓,去參加下一場應酬。沒想到幾步后,就有服務員領著她們,走進一樓的一個雙人雅間里。 雅間面積很大,外面是兩個按摩床,鏤空木隔欄里面是一個精致的木質大浴桶,另一邊還有單獨的桑拿室和淋浴間。整個房間里,都飄著股高雅但并不刺鼻的淡淡熏香味。 服務員安靜地往浴桶中放水、添加各種香薰、浴鹽,花瓣鋪滿了水面。 直到看見時雨換上浴袍,從更衣隔間中出來,葉清翎才呆呆張口:jiejie? 服務員調好水溫,已經退出了雅間。 不是工作累了嗎?時雨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漠然朝她勾勾手指。 所以 這時候葉清翎才徹底相信,時雨不是帶她來參加應酬的,而是因為她工作累,帶她來spa放松? 葉清翎小心翼翼地走到浴桶邊,褪下浴袍,坐了進去。 時雨瞇著眼休息。 水面下,兩人的腿部肌膚偶爾擦過,帶來一絲絲細膩的癢。葉清翎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時雨,卻看見她始終虛著眼,不在意,像是睡著了。 很快,又有服務員敲門進來,替她們進行肩頸按摩。 放松之下,葉清翎也漸漸瞇上眼,思緒一點點發散開來。 時雨好像總是這樣,打她一棍子,又悶不做聲地給顆甜棗??墒撬穷w被打得千瘡百孔,已經空洞了的心,好像已經感覺不到甜了。 葉清翎現在只想知道,對時雨來說,她究竟算是什么? 真的只是只撿回家的流浪狗嗎? 那當初時雨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態,答應和她在一起的? 思緒模模糊糊回到了十九歲那年。 葉天眉出國前,舉辦了一場歡送party,圈里圈外喊了不少人,葉清翎也去了。 不過葉清翎不喜歡吵鬧,她在舞臺中央給葉天眉唱了首歌,就獨自回到角落里坐著喝酒。 那時,她已經暗戀時雨一年了,卻一直求而不得,甚至不敢向時雨表明心跡。她害怕自己稍稍顯露一點兒,就會被時雨扔出家門。 葉清翎一個人喝了一杯又一杯。 葉天眉當時也喝得半醉,見她一個人坐在角落里,看不過去,硬是要過來陪著她,還說給她介紹對象。 翎姐,你唔,你這一看就是受了情傷對不對?我去、去給你找個優質帥哥來,包你把之前的傷忘得一干二凈! 葉天眉就這樣醉醺醺地走了。 葉清翎本來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沒想到過一會兒,竟然還真有個漂亮的小帥哥坐到她面前,一邊陪她喝酒,一邊靦腆溫柔地說著話。 說了些什么葉清翎沒有聽,但大抵猜得出,是在夸她唱歌時多么好聽,多么吸引人,想要和她認識認識,等等等等。 她只記得,到后面,party快要結束時,小帥哥居然還真的鼓起勇氣向她表白了。 葉天眉也笑嘻嘻地湊過來,把小帥哥夸得天花亂墜。 他的一群狐朋狗友見有熱鬧可以蹭,也紛紛湊過來:在一起! 起哄聲一聲接一聲,響徹整個會所。 葉清翎伸個懶腰,抬頭,眼前是一片暈乎乎的晃影。她笑著看向那個小帥哥,剛要拒絕,眼前的晃影卻忽然變得重重疊疊,看不真切。 時雨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就那么出現在她眼前。 葉清翎愣住了,一時忘記了拒絕,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是她太想見到時雨,所以出現幻覺了嗎? 她隱約記得,這時候的時雨應該還在出差才對,又怎么會來參加葉天眉的送別party? 但很快,葉清翎就反應過來,這不是幻覺。 在一起?時雨用力拉扯住她的衣領,一下子勒在脖子上,疼得她倏地清醒一下。 葉清翎無比清晰地,聽見時雨冰冷刺骨的聲音:他也配? 13、籠鳥 之后,葉清翎是被時雨拎回家的,她乖乖坐在轎車后座,因為被狠狠訓了一頓,委屈巴巴地埋著頭。 醉酒后,葉清翎的小腦袋昏昏沉沉的,她有點想不明白,時雨怎么就突然出現在會所,又突然生氣地把她給拎回家了呢? 唔,差點忘了,自己為什么要喝酒呢? 好像是因為不開心。 為什么不開心呢? 好像是因為因為很久都沒和時雨見面了,所以心里堵得厲害。可現在,自己不僅見到了時雨,還被她親自接回家! 葉清翎立刻傻傻地咧出一個笑,眼睛亮閃閃地,想要抱抱旁邊的時雨,卻被狠狠瞪了一眼。 jiejie葉清翎委屈地埋下頭,不敢動了,手指卻一點點向前摸索著,拉住了時雨的衣角。 時雨輕輕呵出一口氣,卻沒有躲開。 之后一路上時雨都板著臉,一到家,就把葉清翎往畫室拎。 到了畫室門口,喝得醉醺醺的葉清翎抱住門框,耍賴似的,不肯往里走了。 她委委屈屈地看向時雨:jiejie,我出發去會所前,和你報備了的,你明明答應了呀。所以你為什么要生我的氣? 葉清翎歪著頭,睜大了眼睛盯著時雨,黑瞳中氤氳著水霧,卻沒有半點難過,反倒是迷惑不解地眨眨眼,顯得無辜極了。 畫室和走廊的燈光映在她眼中,如耀眼星辰閃爍。 時雨站在原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小醉鬼卻不知哪兒來的膽子,往前一步,半跪在地上,攬住時雨的腰,仰頭對她傻乎乎地笑:jiejie,你生氣,是不是因為那個小帥哥他向我表白了? 這時的葉清翎,無論怎么看都是醉得神志不清了,才敢在時雨面前,這么大膽。 然而只有葉清翎自己知道,此時她的心里就面就像是萬丈高崖上懸著一根繃緊到極致的鐵鎖鏈,隨時都可能繃斷,她走在上邊,身體每一處都繃緊了。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是萬劫不復。 剛才在回來的車上,吹著窗外灌進來的涼風時,她突然就清醒了過來。 而現在,她在裝醉。 在時雨面前,裝作醉得一塌糊涂,只為了去尋求一個答案。 時雨究竟為什么生氣? 葉清翎控制著臉上的表情,笑得傻傻的,目光卻鎖定在時雨的臉上,不放過她臉頰上任何一個微表情。 時雨仍然冷著臉,垂眸看著她,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葉清翎緊張得背上冒出一層冷汗,卻還是傻乎乎笑著,更近一步,歪頭天真無辜地問:jiejie,我猜對了,你吃醋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