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決心先認慫之后，寧大師牽起雪寶的小手朝著顧老爺子病房走去，原本寬敞的病房霎時間擠滿了來自顧家的人，有長輩也有小輩，一個個神情悲戚愁云滿面，顧淮歌坐在病床前拉著老人的手，像是剛剛被叮囑了什么話一般淚流滿面。

    離別總是傷感的，倘若不是寧大師心底早有防備，估計也不免被這樣的氣氛所感染——顧老爺子還真是夠狠的，為了演一場戲連自己最疼的孫女都騙。

    哭壞了我家雪寶的身子可怎么辦？

    里頭的人一見到顧觀雪的出現，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了她，在他們看來老爺子如今的精氣神恐怕全是為了等候這個他最看重的孫女來臨，眾人紛紛讓出了一條路，顧觀雪擦了擦眼淚，走到了老人的身旁。

    “來啦。”

    “嗯…爺爺…”

    顧老爺子微微睜開的眼睛里露出了慈祥和藹的目光，他盡力地撐起身子，坐靠在床頭輕聲道：“既然所有人都到齊了，那么有些事我也該宣布一下了。”

    “小雪，我希望你未來能夠作為顧家繼承人，帶領這個家走下去。”顧老沉聲道：“不管是作出什么樣的決策，你只要盡自己力量就好了，別的就交給天意吧。”

    “爺爺…”

    “把這么重大而又困難重重的任務交付給你，我心有愧疚，但我希望你不要埋怨我。”

    顧觀雪早已經是淚流滿面，止不住地搖頭，顧父見到這番景象，臉上的悲戚之色更盛——在別人眼中他從來都是為自己而活的，別說顧家了，就連家里有多少錢他都一概不知，管理起來更是一竅不通。可是到了如今所有的責任全部都交付給了自己女兒，而他卻無能為力，其中的慚愧后悔心境只有他自己知道。

    聽聞此言，在場的所有顧觀雪的叔叔姑姑們也全都默然無言，一個家族的未來要交付給第三代的小輩，作為長輩的他們無論是資質還是心性似乎都沒有達到自己父親的標準，這無疑讓他們感到羞愧

    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低下了頭，寧大師見狀不妙，也連忙低下了頭避免當那個出頭鳥，怎料這樣的低調姿態還是沒能逃過顧老爺子的眼睛，他絮絮叨叨地和雪寶說了幾句話，接著閉目養神了片刻，輕聲詢問道：

    “寧源來了嗎？”

    “來了…爺爺你要見他嗎？”

    寧源連忙走了過去，只見顧老爺子抓著他的手，一連說出了三個好字便沉默了下來，片刻后輕聲道：

    “我有幾句話想和他單獨聊一聊，你們都先出去吧…小雪，你留下來。”

    寧大師：“？”

    不、這情況不對吧…怎么看臉色顧老爺子好像真的風燭殘年了…難不成我無敵的系統也撲街了？

    他心中疑慮突生，接著抓手的機會想要感受一下顧老爺子的脈搏跳動，奈何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橫生枝節，顧家的原本聽聞老爺子要單獨和未來孫女婿聊幾句，也沒有什么反對的意思，一個個陸陸續續地離開了療養院病房內，在房間外面等候了起來。

    “顧老爺子…您的身體還好吧？”

    寧大師試探地問了一句，本想拿出基因藥物試著再給他用上一個療程，卻被顧老爺子抬手淡淡地打斷了：

    “寧源，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留你下來到底想要做什么。”顧老爺子問道：“如果我答應你和小雪在一起的條件是你必須幫助她一起打理顧家，你愿意么？”

    雪寶聞言有些急切，剛想為某個渣男說些什么，寧大師便搶先回道：“如果小雪的愿望是打理好顧家，那我當然會陪著她一起做這些事情，但如果小雪并不是很想做這些事情的話，那我當然會為了她的自由而奮斗。”

    “哦？這么說來你對我安排小雪成為顧家家主的決定有意見了？”

    “也不能說是意見吧，就是一點提議。”寧大師委婉道：“您老之前和我聊的無非就是想看到顧家轉型，脫離政治影響力，但其實您不一定非得這么火急火燎地脫離呀，說不定會有更好的解決手段達成雙全法呢？”

    “那你倒是說說，等我走了，老姜也走了，未來還有誰能為顧家這棵樹遮風擋雨？”

    “只要顧家能成長到足以獨自面臨風雨，那即便是沒有了那些影響，也無傷大雅吧？”寧大師道：“換句話說，不是一定需要那些影響保駕護航，顧家本身也可以成為一種政治影響呀？”

    顧老爺子的眼底閃過一絲精芒，某只自愿上鉤的魚兒老老實實地說道：“只要產業夠好夠尖端，足夠引起重視，那么就沒人能動顧家的基本盤…我是這么想的…但是老爺子您好像不是很配合我…我的藥效果應該沒那么差吧？您這樣都把我整的不自信了。”

    “果然是你小子！”顧老爺子露出了某種了然的神情。

    寧大師幽幽嘆了口氣：“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姜還是老的辣了…老爺子您為了等我主動說出這番話上鉤，可是騙的你家里人好苦啊…”

    “我不這么做，你又怎么可能輕易吐露？”

    雪寶：？

    什么藥？什么上鉤？什么好苦？爺爺你在和我男朋友聊什么？為什么我分明是能聽得懂每一個字的，可連在一起的時候就變得一頭霧水了？

    “你的藥可以量產？”

    “原則上可以，但是需要推進生物科學。”寧大師嘆氣道：“我有個朋友，在國外有個實驗室…”

    “行了，我對你東西配方從哪來的沒有興趣。”顧老爺子目光灼灼道：“我就問你，這藥保效嗎？”

    寧大師：？

    怎么莫名有種在賣瓜的感覺？話說老爺子這么輕易就放過我東西的來路了？我明明還有苗疆巫蠱版本以及失傳中醫版本的好不好。

    “效果這方面我自己為了保險先試過一次，老爺子您也試過…主要是針對一些外科舊疾暗傷，并不是什么絕癥都能治的。”

    “還能救幾個人？”

    “大概用十次…老爺子您的身體其實還可以再用一次恢復一下。”

    “我就不用了，我已經足夠了，剩下的留給其他更需要的人。”顧老爺子不由分說地回道：“你剛剛的意思是…還有其它類型的配方？”

    “這需要組建一個實驗室，從理論到產出是一條很長的線。”寧源沉聲道：“所以我打算和顧家一起開發，軍用和民用兩條線，顧家占前者，我占后者。”

    “這就是你說的讓顧家本身成為一種政治影響力？”顧老爺子深深地望了寧大師一眼：“你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盤，讓我替你做擔保背書，空手套白狼。”

    “怎么能叫空手呢，我可以投錢呀。”寧大師腆著老臉回道：“另外我對錢其實沒什么興趣的，只要老爺子你答應讓雪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吃點虧無所謂的。”

    “可你只解決了顧家發展的問題，繼承人的問題還是沒解決。”顧老爺子似笑非笑地道：“一個優秀的繼承人對于一個家族來說，其實比錢更重要，堡壘的崩壞往往從內部開始。”

    “那就三年。”寧大師想了想斬釘截鐵道：“我和小雪一起幫顧家發展三年，三年之后再從其他小輩里挑選愿意承擔這份責任，有這份雄心壯志的人來接任…到那個時候我可以負責培養顧家下一代繼承人，無論是商業還是其它的什么方面，都可以手把手把繼承人教會，給您提交一張完美的答卷。”

    “三年…”

    顧老爺子沉吟片刻，不由分說地回道：“五年。”

    “不是吧…”寧大師臉色一垮：“要不還是三年吧…老爺子您看您現在的身子，長命百歲完全都不在話下，顧家有您坐鎮，哪里出得了什么亂子…三年！三年就三年！”

    “你就這么確定三年之后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顧老爺子問道。

    寧大師心說這不是三年之約這個數字比較敏感嘛…符合我龍王修羅的身份…

    事成之后抱著雪寶在顧家門前大喊：“三年之約已到！這顧家，不待也罷！”這樣的場景想想就很燃啊！

    “還幫忙培養下一代繼承人…你們為什么不直接生一個孩子讓他來繼承？”

    “那可不行，如果是我的孩子的話，那當然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家族興衰什么的跟我的孩子沒有關系。”寧大師正色道：“孩子她媽就是個不愛擔責任的主兒，下一代估計也沒戲…”

    雪寶：“……”

    “你做這些，對你有什么好處？”

    “說實在的，沒什么好處。”寧大師說著笑了起來，第一次當著老爺子的面輕輕牽起了女孩的小手柔聲道：“只不過可以送給我喜歡的女孩子她最想要的自由。”

    顧觀雪的神情微微一動，握著寧源的手也不由地軟了幾分。她怔怔地望著身旁心上人的側臉，眼底是說不出的柔情。

    “怎么樣？老爺子，這個約定…您答應嗎？”

    “好！那我就給你這三年。”顧老爺子沉聲道：“你給了我不止三年的時間，那我送你三年又有何不可？只是這約定，你若是沒有完成？”

    “那就回來和小雪一起繼承家業。”

    “一言為定！”

    “但是我還有一個要求！”寧源連忙豎起了一根小手指：“就一個。”

    “什么要求？”

    “這個約定的內容，我希望只有我們三個知道…當然您要是告訴姜老爺子也沒什么問題，我只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這個自然。”顧老瞟了他一眼，似乎是看穿了某個渣男的那一點小心思，淡淡回道：“你想瞞著誰我不管，我只有一句話：希望你說到做到。”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寧源自信滿滿地回道：“我會給顧家一個完美的繼承人的，但她絕不會是小雪…”

    “老爺子，作為我們約定的一部分，這是我之前給你用過的藥，你拿去給需要的人吧…使用方法很簡單，放在傷患處體表皮膚上，然后…”

    寧源也沒藏著掖著系統基因藥物的使用方法，直接交付給了顧老爺子使用，老爺子見狀眼神中似有異彩，臉色古怪地問道：“你就這么放心大膽地把底牌交給了我，不怕我甩開你自己去研究復制么？”

    “我相信顧老爺子不會是那么短視的人，您連問我東西來源都沒詳細追問，又怎么可能會不遵守約定？”寧大師反問道：“您是小雪的爺爺，如果我連這一點信任都沒法交付給你，未來又怎么能讓您放心把顧家和小雪交付給我三年？”

    顧老爺子聞言放聲笑了起來，聲音中氣十足：“老姜果然沒說錯，你確實很不錯…不過可惜，可惜啊…”

    可惜像你這樣的人沒法變出兩個分給我和老姜同時做孫女婿…而老姜也注定會在這一場孫女婿爭奪戰里含恨離場！

    雪寶這邊似乎聽出了自己爺爺那兩句可惜里到底藏著什么意思，看了一眼自己的心上人，接著又看了一眼自己盲目樂觀的爺爺，心底嘆了口氣表示爺爺您還是太習慣用老一輩的目光來看年輕人了…誰說你的敵人是姜爺爺了…你的敵人分明是這個渣男啊…

    真正阻礙他成為你孫女婿的，恰恰是他本人自己呀！

    不過…也沒辦法，誰讓我恰好喜歡上了這個渣男呢？喜歡上了這個能逗我開心逗我笑，在我獨自面臨風雨的時候會握緊我手，愿意花上昂貴的賭注換取我一生自由的渣男呢？

    雪寶想著想著，心中的笑意便從眼底滿溢而出，她莞爾一笑，小腦袋歪倒在了寧源的懷里。眉眼間皆是甜美而又舒心的笑意，多日來籠罩在心頭的陰影因為老爺子身體恢復一掃而空，只剩下滿滿的陽光灑落心間。

    不要想那么多，爺爺身體恢復，心上人陪在身邊…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寧大師接住了女孩，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療養院病房內的沉悶空氣被顧老爺子爽朗而中氣十足的笑聲一掃而空。

    三年之約已定，這顧家，我入住定了！

    病房外的顧家人：？

    我好像聽見老爺子在笑…是錯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