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玖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她說得斷斷續續，甚至于有些語無倫次，可就在這東一句西一句的對白里，寧源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眼前這個懵懂女孩熾熱的情感。

    女孩抬起眼簾，近在咫尺的心上人的面龐上是一陣驚異過后的沉默。寧源輕輕撫摸著女孩一路跑過來被凍得發紅的小臉，想要張嘴說些什么，卻發現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開不了口。

    還能要怎么開口呢？

    她居然真的跑過來表白了，這個陪伴了他整個青春的憨憨，這個曾經懵懵懂懂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愛的女孩，她終于在這一天鼓起了全部的勇氣，跌跌撞撞地奔赴而來向他告白。

    可是…好像有些晚了呢。

    如果再早一些就好了。再早一些，在滿月還沒走進自己心里之前那這就是一個完美的愛情故事了。可要是這么說的話好像也不是很對…如果沒有滿月的話，那么路玖玖還會察覺到這一點覺醒前來表白么？

    因果關系想來是不能置換的，正是因為有了滿月的因，這才有了現如今路玖玖前來表白的果。

    他該用什么樣的反應來回應女孩的這份心意？是欣然答應，還是猶豫拒絕？

    面前這一張嬌俏可愛的臉頰和腦海里另一張同樣漂亮的小臉開始逐漸重疊，一陣理所當然的慌亂之后寧源忽然發覺自己現在的心情似乎分外平靜。

    甚至于連他自己都驚訝于這份平靜。

    兩個人面對面站立著沉默了好一陣，他輕輕解下了自己的圍巾，雙手繞過女孩的腦后捋開女孩的長發幫她系好了圍巾，隨后把路玖玖的小手一并握在了手心取暖。

    “玖玖…”

    “那個…寧源…”

    路憨憨的眼淚總算是止住了幾分，只是臉上還依稀掛著淚痕。她被寧源握住了小手，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我還能再說一句話么？”

    寧源聞言微微一愣，忍不住笑著用手指抹了抹女孩的淚痕回道：“這又不是回合制游戲，你有話當然可以說。”

    “關于剛剛那句表白的回復…你可不可以晚一點再給我回答？”路玖玖眼巴巴地望道：“可不可以晚一點再給我回答？”

    “……”

    “你確定么？”寧源捏了捏路玖玖的小臉：“一般而言表白這種事情是要當機立斷的，說不定我剛剛頭腦一熱就答應你了呢。”

    “可、可是如果你真的頭腦一熱的話…這樣就對姜滿月不是很公平了吧。”路玖玖臉上帶著一點愧疚的歉意：“而且我剛剛還一激動親了你…”

    “其實我剛剛也想過要是沒能趕在零點之前找到你的話該怎么辦，如果你已經和姜滿月在一起了我還要不要表白這樣的問題在我的心里想了很久…最后…”

    寧源：“最后？”

    “最后我還是想表白。”路玖玖認真道：“所以我在預想里其實已經是個壞女人了…”

    寧源：“……”

    從沒見過你這種壞法的壞女人。

    “雖然你要是就這么不回答直接離開去找姜滿月跨年的話我可能就沒辦法比得過她了…但是…”

    “但是我不想她和我一樣。”路玖玖輕聲道：“本來沒有我的話你是百分之百會出現在她面前的，可是現在變成了百分之五十。”

    “哪怕她看起來比我堅強，比我聰明得多，但是如果喜歡的人沒能如約出現的話，難過的程度和聰明與否是沒有關聯的吧？”

    寧源默然片刻，看了一眼女孩認真的臉龐終究是輕輕點了點頭。

    “好。”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氣氛有一瞬間變得沉寂了起來。兩個人的眼神彼此對視，剛剛那個突如其來的清甜的吻仿佛還停留在回憶里消散不去，路玖玖見寧源盯著自己看，過了一會忍不住小聲問道：

    “寧源…你還要親親么？”

    寧大師：“……”

    你就是拿這個考驗干部的？哪個干部經得起這樣的考驗！？

    “路玖玖你能不能長點心，我現在可是還沒回應你的表白呢，你這就直接讓我吃干抹凈了？就不怕我是渣男么？”

    “哦…”

    路憨憨點了點頭，純凈的眼眸眨巴了片刻隨后又回道：“我不怕呀。”

    寧源伸手拭去了女孩眼睫上剛剛沾染的淚珠，望著女孩單純可愛的臉龐心底是一陣無奈，他有心想要對女孩囑咐上幾句，想了想后又把話咽了回去。

    罷了罷了，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吧…

    周遭的人流在寧源心中兀自感慨的時間里忽然加快了幾分，他們三五成群，行色匆匆，不約而同地向著新年廣場的方向走去。寧源轉頭看了一眼穿行的人群，輕聲道：

    “我要走了。”

    “嗯。”

    他松開了路玖玖的小手，經過一段時間的體溫傳遞后女孩的手已經不再是凍得通紅，寧源揮了揮手道別之后便不再回頭，一步一步地朝著不遠處的新年廣場走去。

    她看著寧源逐漸遠去的步伐，虔誠地站在原地捧著小手。脖子上的圍巾傳來了溫暖好聞的氣息，路玖玖閉上雙眼，輕輕在心底許了一個愿。

    希望寧源一切順利，能夠幸福。

    接著她輕輕睜開了眼，視線里寧源已經消失在街角路口不見蹤影。路玖玖收回了目光，轉身帶著滿身的溫暖緩緩離去。

    她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做，比如某個在她醉酒抱著寧源親吻事件之后發生后第一時間消除了全部影像資料以及封口所有知情人的路天驕路大董事長——路玖玖覺得他們父女之間應該有很多話可以聊。

    嗯，可以叫上外婆，祖孫三代一起好好聊一聊。

    告白之后的激動平靜下來，路玖玖總算是回憶起了剛剛查明真相時候的那份心痛，以及想順帶刀了某人的那股沖動…

    路天驕…你壞事做盡！

    這回說什么我也要離家出走！

    ……

    朝著跨年廣場一步一步走去的時候，寧源的心情也隨之一點一點地變得沉重了起來，剛剛在路玖玖面前沒有表現出來并不代表他覺得眼前的情況很好解決。

    路玖玖表白了，卡的時間點還是自己即將向姜滿月表白的前夕…小零兒那邊也近似于表了白，甚至就連顧觀雪也借由陳玲等人的口向寧源發出了我偏要勉強的宣言…

    大亂斗了屬于是…寧源忍不住自嘲似地笑了笑，笑完過后是更深的嘆息的沉默。

    滿月怎么辦？

    這個問題被路玖玖的一個吻暫時掩蓋了片刻，隨著兩個人的分開又重新浮現了出來。而且遠比一開始的要更加令人糾結矛盾，無法理清自己的情緒。

    路玖玖確實曾經是他青春的全部，漫長時光里的陪伴，承載了許許多多關于她的回憶。但是姜滿月同樣也出現在了他的青春里，哪怕時間沒有路玖玖的長，但也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和回憶。他既然以錯過就是錯過了這類的理由拒絕了雪寶，那么理所當然的也應該這樣拒絕玖玖才對…

    不能否認，寧源剛剛其實已經是下定了決心溫柔地拒絕玖寶的告白的，哪怕這樣真的會傷害到鼓起勇氣來表白的路憨憨。

    不考慮責任感和一時沖動的緣故，光是出于對顧觀雪和姜滿月公平考慮，他都不應該在那個時候答應路玖玖的告白。

    他承認路玖玖的地位在他心里很是特別，能夠輕易撥動他心底的漣漪。可如果那個時候真的要給出一個答案，其實玖玖必定是輸的。

    答應了她，不止是對滿月的不公平，也是對顧觀雪的一種不公平。

    然而世事難料，命運有時候就是這么愛開玩笑。最后讓女孩保留了一絲生機的正是女孩自己的單純和善良，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姜滿月原本的百分之百變成百分之五十，也正因如此，她為自己的百分之零加上了那么一絲可能性。

    最后的結果會變成什么樣沒有人知曉。誰也無法保證會不會興許就是這一點點的糾結和猶豫，就會打出不同的結局。

    抱著這樣紛亂不堪的心緒，寧源最后還是趕在了零點之前跑到了姜滿月所在的咖啡店前。待他停下腳步望去，第一眼見到的依舊是姜滿月窈窕利落的身影。

    她沒有離開，哪怕現在的時間已經距離一開始說好的見面節點過去了好久，哪怕現在的廣場上已經開始了眾人齊聲吶喊著的零點倒計時聲，她依舊沒有離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等候著寧源的出現。

    他的心中忽然微微觸動了幾分，忽然有種想要快步走過去把女孩攬在懷里的沖動。可他最后只是走到了姜滿月的面前，抬起了眼輕輕致歉：

    【十…九…八…】

    “抱歉…”他說道：“我來晚了…”

    “嗯，知道了。”姜系花應了一聲，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到他晚了這么久，也沒有向他要一個解釋，她只是輕聲道：

    “快要到零點了。”

    【七…六…】

    “我們現在過去么？”

    “已經來不及了。”姜滿月望著他說道：“不過沒關系，這里也可以聽見廣場的新年鐘聲。”

    “只是看不到煙火了…”她抬起眼望向了夜空，再過幾秒鐘之后，夜空就會完全被新年花火所點亮。

    “其實我長大了之后還沒怎么看過煙火。”

    寧源眼簾低垂，似乎想起了什么發送了一個信號，遠處埋伏好的兄弟們收到消息后也開始準備在規劃的區域開始放起準備的煙火。

    【五…四…三…】

    “總會有機會的，就算不是這一次。”

    “借你吉言。”

    【二…一…】

    鐘聲敲響，花火綻放，整片天空里頓時亮如白晝，寧源幾人準備好的花火此刻也成了這片盛景的點綴，遠處和朋友相聚的顧觀雪、坐車回家的路玖玖都抬眼望見了這份盛景。

    只是最應該看見這份點綴的兩個人此刻都不在新年廣場上。

    “新年快樂！！！”

    廣場上的人們開始熱情洋溢地擁抱了起來，共同享受著這份冬夜里出來跨年的喜悅。新的一年即將到來，日歷上也翻過了一整年。

    “新年快樂。”姜滿月轉過頭來說道：“要不要擁抱一下？”

    “好。”

    他說著輕輕上前一步，把女孩柔軟的身子抱在了懷里，這似乎還是他第一次擁抱姜滿月，然而此刻寧源卻沒有任何的曖昧念頭，有的只是安寧和滿足。

    “新年快樂。”他輕聲說：“又多認識了你一年，真好。”

    “可我們認識還沒有一年。”滿月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兩個人擁抱著看不清各自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各自懷抱的溫暖。

    “一樣的，都一樣的。”寧源說道：“我感覺我好像已經認識你好久了。”

    姜滿月：“有多久？”

    寧源：“數不清。”

    姜滿月：“那就是在騙我。”

    寧源：“你要這么說好像也沒什么不對，但是啊…滿月。”

    姜滿月：“嗯？”

    寧源：“明年我還可以對你說出這句話么？”

    姜滿月：“哪一句？”

    寧源：“又多認識了你一年，真好。”

    姜滿月：“你想說就說。”

    “謝謝。”

    “這種程度不需要說謝謝。”

    “但我就是很想說謝謝。”

    “隨你…不過你還想要繼續擁抱的什么時候。”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滿。

    “可以擁抱到我想松開為止么？”

    “你覺得呢？”

    “滿月，跨年的時候擁抱是傳統，你不能隨意篡改這份傳統習俗。”

    “我很確定跨年的習俗里沒有抱著朋友這么長時間的。”

    寧源緩緩松開了女孩的身子，很是認真道：“好吧…不過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想占你便宜的吧。”

    “知道，如果真是這樣你第一時間已經被我推開了。”姜滿月淡淡道：“心里有事？”

    “算是吧…有些事情不知道該做不該做。”

    “當你對這件事產生懷疑的時候，那就說明你的潛意識里并不想做這件事。”姜滿月輕聲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不做。等你什么時候想好了再來。”

    “不，我想。”

    “那你為什么懷疑。”

    “因為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是對是錯，做了不就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