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偷觀yin丫鬟慘被逐勸善言金盞嘆紅顏
上回書說道,這金釵得了一錠金子,便想著對自己那二meimei去爭榮夸耀。這二meimei是何許人也?原來當年金釵家生了四個女兒,兩個小子,因家里貧苦得吃不上飯,只得嫁了大女兒,賣了兩個小女兒。金釵行二,下面還有同樣好姿容的妹子,喚作金盞。姊妹倆一起被賣到了這怡紅樓里,自知是被爹娘拋棄的人兒,金釵便說自此以后就是姊妹二人自立門戶,遂金釵成了大姐,金盞成了二meimei。 行到金盞廂房處,伺候金盞的小丫頭都奉茶讓座,只說金盞jiejie還有客人要服侍,讓金釵稍等片刻。金釵抿了口茶,心下好笑,什么客人?左不過是那沒用的書生罷了。這書生又是何人等?在當朝年間,凡是讀書人總愛給自己起個雅號,大都是“某某生”,“某某子”,“某某道人”。這書生名號鹿鳴生,取自《詩經》“呦呦鹿鳴”之意。鹿鳴生家境貧寒,但人很聰明,正在備著進京趕考,還在書院里做老師,專教學生樂理,勉強掙得下來幾個薄錢。因著偶然遇見金盞,被其美貌才情傾倒,哪怕自己挨餓受凍也得上怡紅來看金盞。后來金盞被其感動,甚至自掏腰包墊付費用。金釵不止一次笑她豬油蒙了心,叫人睡得了,還要自己倒貼。 金釵左等右等,卻不見金盞出來,故而想去自己探探究竟,嚇她一嚇。方轉過前廳,還未湊近閨房門口,便聞得那滋滋水聲不絕于耳,更有那sao聲不斷,聽得金釵臉紅心熱,忍不住扒著簾子看去。 這一看,居然看見金盞身邊的小丫頭念兒也在門外偷看。看來是在窗戶紙上戳了個洞,直把眼睛黏上去,一只手撩開裙擺,在裙子里弄著那檔子下流事兒。許是屋內太過激烈,那念兒居然也敢小聲呻吟著。金釵氣不打一處來,叁步并作兩步上前,揪住那小丫頭的頭發就往地上慣去。一時間碰倒瓶瓶罐罐無數,小丫頭的尖叫,花瓶砸碎的粉碎,女子的叫罵,叫屋內二人瞬間沒了yin興,連忙穿衣起身查看。 門開開,一絕妙女子倚門而立。看她豐神綽約,意志翩躚。身段兒介肥瘦之間,妙在瘦不可增,肥不可減。妝束在淡濃之間,妙在濃似乎淺,淺似乎濃。身后跟一白面小生,目若春光,臉頰瘦長。此乃金盞、鹿鳴生二人。金盞一看是自己jiejie又在打罵小丫頭,連忙勸架道:“jiejie,你這是做什么哩?念兒服侍我一場,什么時候討了jiejie的嫌棄?告訴我,我自行罰她。”金釵這才停手,冷笑道:“meimei有所不知,方才你與鹿鳴生在屋內歡愉,這小yin婦就在窗外偷看你倆,還做那指頭告了消乏之yin事。偏巧我撞見了,替你打抱不平。” 金盞聽言也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怡紅樓有規定,凡是奴才在姑娘們接客時都不能竊聽、偷窺,是為保守嫖客隱私。如今念兒犯了大忌,劉鴇兒肯定不得留她。金盞只能微微擺手,示意念兒先退下了,又對鹿鳴生耳語幾句,鹿鳴生方才告辭。 金釵以為她要同自己說什么話兒,但金盞只是蹲下身去收拾一地狼藉。這會子倒是弄得金釵臉上難看,連忙蹲下一同收拾。待那地上狼藉都被收拾盡了,金盞才牽著金釵的手到床榻上一坐。 金盞秀眉微蹙道:“jiejie,念兒做的有不對,但您也犯不著打她。把她拿給劉mama處置就是。何苦臟了自己的手?”金釵冷笑道:“meimei,這就是你的懦弱。拿捏不住這些下人,到時候人家跑到你頭上屙尿你都不敢言語哩!”金盞自知自己這jiejie跋扈成性,斷不是只言片語能勸下來的,只得笑著道:“jiejie今日找我何事?”金釵一看她問到了點子上,像只開屏孔雀一般拿出那一錠金子道:“這是今日那黃大爺賞給我的。” 金盞早就聽劉鴇兒說今日怡紅樓來了個貴客,想來就是這什么黃老爺了。金盞接過黃金一觀,又用銀牙一咬,復交還給金釵:“jiejie,是真的。”金釵笑呵呵地收進帕子里,又揣進內衣。金盞道:“jiejie,這錢你得收好了,或許何時贖身要用。”沒想金釵不屑一顧道:“贖身?我才不贖身。我一十七歲,鮮花一般的人物,哪里需要考慮以后?”金盞道:“總是未雨綢繆的道理。”金釵冷笑:“meimei,你被那鹿鳴生迷了心竅,這些年來只接待他一個客人,不知丟了多少條大魚!愚姐雖是風塵女,心里卻也有兩個志向。”金盞問:“何志向?” 金釵清了清嗓子道:“其一,便是做世上第一美人。美人兮,定是才貌俱佳。愚姐不怕小妹笑我道心尚淺,愚姐讀書的記性,作畫的手法,彈琴的技藝,甭說揚州城,就連京城也無人能出吾右。如今就連男子名士不過是勉強記誦,移東換西,做幾篇窗稿,刻一部詩文,都要樹幟詞壇,縱橫一世了。愚姐我才情不輸男人,自然當得起才女二字。又加容貌比西施俏,比貂蟬媚,美貌一詞當然無愧。故此愚姐心上有私語二句道:要做世間第一個美人。”金盞道:“這是第一句了,第二句呢?”金釵開口復吞聲不好說出口的意思。金盞道:“第二句jiejie既然怕講,那小妹就斗膽一猜可好?”金釵道:“愚姐心上事,meimei如何曉得?”金盞不慌不忙道:“想來,是睡天下第一才子吧。” 金釵聽了不覺目瞪口呆,定了半晌,方才答道:“小妹好聰敏!”金盞笑道:“豈不聞人間私語若雷乎?自古才子佳人四字便再也分不開。jiejie這樣的品貌,想求個才子也是正經。不過這也是小妹想對jiejie說的。”金釵道:“正是,有了佳人便該有個才子。古來自是男人嫖女人,男人好色,憑甚不讓我們女人也玩一玩男人?今愚姐才貌自不必說,也是怡紅樓第一頭牌紅顏。時常引鏡自照,就是巫山神女再現,恐怕也只得顏面逃走。天既生我一佳人,為何不來一才子相配?故此愚姐一十七歲卻從不考慮婚姻大事,是為不愿辜負才貌之意。”金盞聽了這話冷笑道:“jiejie因才貌是第一,便也要去尋第一才子去睡,無論才子可不可得,就使得了一位,只恐這才子額前未必刻有天下第一四字。若再見了強似他的,又要翻轉過來。若jiejie是個男人,還可娶了女人做妾,但jiejie是個女子。如若一味亂來,只怕有悖綱常。且說jiejie見一個愛一個,萬一你們二人皆是無牽無掛,對方也是個天下第一才子,勢必也要天下第一佳人來配也罷,那還好些。萬對方一有了妻室家小,jiejie也有了自己的家,卻仍要勾引,則種種墮落之事從此出矣。jiejie還說要想墮地獄乎?上天堂乎?若甘心墮地獄,只管去尋第一位才子。若要上天堂,請收了妄念,恪守婦道本職才是。” 金釵笑道:“小妹所說天堂地獄,未免有些落套。我竟然不知小妹也開始修禪了。”金盞明白她悟了些禪機,但奈何心氣太高,并不愿意聽自己的,只得賠笑:“jiejie,愚妹拙言拙見,何來修禪之深意?不過是看過幾本佛經,妄自渡人。愚妹言語沖撞,還望jiejie海涵,是為話糙理不糙之道理,話雖不中聽,卻是愚妹一片婆心。善者上天堂,作惡者下地獄,此乃套話矣。只是即使沒有天堂,人也不可不以天堂為向善之階。即使沒有地獄,亦不可不以地獄為作惡之戒。” 金釵覺得小妹今日所言乏味,只得含混幾句,便推說還有事兒,匆匆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