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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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只怕顧亦傾不是你想象中的顧亦傾,會吃了你哥也說不定。 柳曄不解。 洛熙擇見她不懂也不欲多言,只臉色陰沉叫她跟自己走,兩人出發追蹤柳隨的方向。 柳隨可能被普渡山劫走的消息在江湖上不脛而走,且因為普渡山已被武林盟列為必須重點打擊的魔教勢力,一時之間關注度空前的高。 那些被救的武林盟俠士因為心懷感激,不自覺便加重渲染了普渡山的可恨邪惡,同時對柳隨的高義善良大加夸贊,無形中為普渡山拉了一波仇恨,也讓俠義心腸的江湖人對柳隨的遭遇越發同情。 許多曾經遭受過普渡山荼毒的江湖人士早先因為普渡山行事隱蔽捉不到證據伸冤無門,如今見魔教終于暴露本性,紛紛趁機大吐苦水,群情激奮,普渡山猝不及防被推上了武林公敵的位置。 雖然武林公敵是事實,可這么早的坐上這個位置,卻不是柳必成想要的。 原本他向憑借埋伏在暗處的據點出其不意重創幾個組成武林盟核心的武林世家,喪其威信,如今被提前防范,又有據點被發現,刺殺那些老家伙也失敗了,埋下的伏筆幾乎都得撤回。 而這一切的變數,都是來自那個他從未放在眼里的小侄子。 柳必成出身在柳州一個小鎮上,父親死得早,母親改嫁不知所蹤,親戚也不管他,小小年紀便在碼頭討生活,靠給人幫工換些剩菜過活,機緣巧合之下被出門歷練的柳家繼承人柳夢伏,也就是柳隨的爺爺帶回家了。柳夢伏憐他小小年紀討生活不易,一直待他不錯,后來見他天資出眾,人又伶俐,甚至比幼時的柳父還要出色,惜才之心收不住了,為了讓他能學家傳武學,在與妻子商討過后,將他收為義子,連姓都改成了柳。 到這里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柳必成似乎苦盡甘來終于過上了好日子,可人的福氣似乎是有限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他的優秀招來了嫉妒。 因為他的到來總被比較被父親耳提明面的柳父自然對他生不出好感,不過柳父家教森嚴,他也做不出蓄意為難柳必成的事,可其他人卻不是,柳氏宗族分支眾多,不是所有人都有柳父的教養,對一個憑空出現,出身低下卻突然爬到所有人頭上的小子,明里暗里的擠兌還算輕的,柳必成有很多稱謂,碼頭工算好聽的,臭要飯的也還不錯,最難聽的是沒人要的賤種,柳必成常年在碼頭混跡,形形色色的人遇得多了,這樣的王八蛋多得是,就算有傲氣也早就被生活磨平,他雖厭惡卻并不因此跳腳,只憑借自己的小聰明,暗中報復一二。 只要有柳夢伏的夸贊,柳必成就能消化一切謾罵。很長時間他都是靠著這份對柳夢伏的崇敬撐下來的,不夸張地說,柳夢伏代替了他成長中缺失的父親角色。 然而這樣的美夢卻在后來的某一天被猝不及防打碎了。族中子弟告訴他,《九圣蓮華經》才是柳家的家傳絕學,只有真正的柳家人才能學習這門絕世武功,恰好當時柳父娶妻,成家立業便該肩負起家族重任,柳夢伏便將《九圣蓮華經》交由他保管。 柳夢伏眼中的欣慰和希冀,全都是沖著柳父一人去的,那一幕被柳必成看在眼里,他忽然意識到柳父才是柳夢伏真正放在心上的兒子,他確實如那些人所說,只是個微不足道的賤種,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當一條柳家的護院犬。 其后柳夢伏因為身體原因退居幕后,甚少參與柳家事務,柳必成也漸漸地越來越難見到他,兄長不喜他,只當他這個人不存在,家主都不管,其他人便越發猖狂,他與柳家的關系越發惡劣。 柳必成此時武功已經修至上乘,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無依無靠的碼頭小子,他本可以找借口離開柳家闖蕩江湖,柳父絕不會攔他,可他心中始終橫著一根刺,這份耿耿于懷驅使他偷得《九圣蓮華經》,并暗中修煉。 《九圣蓮華經》不愧是絕世武學,原本只算一流的柳必成,只修習了幾年便成了武林頂尖高手。他猶覺得不夠,柳家自柳玉舟逝世后便逐漸衰敗,勉強維持著江湖名門的體面,他知道這一直是柳夢伏的心病,只要他在武林打出名聲,叫武林盟刮目相看,柳夢伏也定會承認他更適合當柳家的掌舵人,是他真正的好兒子。 而武林盟最后給了他什么呢?行俠仗義反被污蔑成不義賊子,就為了維護一個名門紈绔的名聲,那些人未必不知道真相,卻為了這背后的共同利益,放任他背上污名。 更可笑的是,柳家人對他做的不義之事堅信不疑,不知是誰揭發了他偷習《九圣蓮華經》的事,柳夢伏對此怒不可歇,甚至動用了家法,那些原本就看不慣柳必成的柳家子弟紛紛叫囂要將他逐出柳家。 柳必成在滿堂的滾出柳家聲中看到了柳夢伏眼中的失望。 失望?那一刻沖天的恨意支配了他。 為什么,不是你將我帶來這里?為什么要給他希望又殘忍地收回?為什么這世界如此不堪,為什么即使是這樣的世界也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被極端的憤怒和憎恨支配,柳必成當場重傷了幾個叫囂地最厲害的柳家子弟,接著他在滿堂寂靜中,看著柳夢伏一字一句說:古有哪吒割rou還母剔骨還父,我非你柳家骨rou,唯有這一身武功得你真傳,今日我便將這一身功力還給柳家,就此恩斷義絕。 柳必成將一身功力強行傳給了當時被柳夢伏抱著的柳隨。 柳隨坐在石床上回憶完這段書中劇情,心想柳必成選他傳功,想來并不是好意,約莫只是嫉妒幼年柳隨當時最受柳夢伏寵愛罷了。 從原作只言片語的描述就能看出,柳必成對柳夢伏的感情非常深厚,因為稍微推敲一下便會發現,柳家被滅門恰好發生在柳夢伏逝世后不久。 而從洞外走近的柳必成,同樣結束了回憶,日光透過洞外的竹林,照在他身上明明滅滅,卻融化不了他蒼白面上的冰霜。 新仇舊恨涌上心頭。 我本想放你一馬,畢竟是柳家僅剩的血脈,可惜,你們柳家人大約天生是來克我的。 柳隨在洞中隱約察覺到了有人靠近,他在黑暗中直直望著洞口。 燈亮起的時候,兩張同樣白得不像活人的臉同時抬起。 對視的時候,柳必成勾起一抹笑,這笑滿是嘲弄。 柳隨看得出,在他眼里自己只是塊砧板上的rou,興許還是塊壞了的rou,畢竟柳必成的眼神看起來嫌惡居多。 柳隨也笑了。 你笑什么? 柳隨笑完,看著他說:沒什么,只是在想,你是不是也曾被這樣俯視過,就用這種眼神。 柳必成的眼神瞬間就變了,那深埋在漫不經心表面下的憎惡在這一刻不加掩飾地傾瀉而出: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論? 磅礴的內力壓制住了柳隨所有動作,他幾乎連開口都做不到,不過憑借著體內同源的功力,他到底是掙脫了些許,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 你知不知道,爺爺曾想讓你回柳家 柳隨被放開了,柳必成神情有些不對勁:你說什么? 咳咳我說,爺爺曾在你脫離柳家后,試圖找到你,他知道你沒有作惡。 柳必成神情變幻,說不清是悲還是喜,最后笑了聲:那又如何?你以為告訴我這個我就會放過你?柳家欠我的,可不是這一點廉價的施舍能抵消的,更何況,遲來的信任賤如狗。 所以呢,你當初不殺我,忍到現在才動手? 柳隨起初回憶時總覺得他們兄妹倆逃得太容易了,以柳必成的武功,想要追上一個帶著廢人的少女輕而易舉,現在想來,恐怕是故意留他們一命,至于緣由,不外乎柳家留下的遺產,又或者是因為柳夢伏 看柳必成的現在壓制不住的惱火,恐怕是普渡山遇上了什么困境,多半還和自己有關,柳隨心念急轉。 殺你?你這樣的廢物,還不值得本座親自動手。柳必成后退一步,遠離了柳隨,仿佛沾上他會變得不幸。 你也是這樣從碼頭的地痞流氓手中活下來的,因為他們不屑于對你動手? 眼見柳必成又要動怒,柳隨立馬接:啊我知道,你不能和我相提并論。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你的利用價值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高,甚至死了的你,也不是不能用,不要再試圖激怒本座。 柳隨被他看穿心中所想,索性閉嘴,不再試探他的底線。 沈融雪可曾贈予你什么信物? 柳隨直接搖頭。凝香丸和金葉子都是沈融雪所贈,但都稱不上是信物。 何況到這會兒柳隨要是還看不出柳必成想干什么,那他就是傻子。他低下頭,眼神中的冷意并不比柳必成看他時少。 柳必成看了他一會兒,似乎確信柳隨沒有騙自己。 既然如此,便只有你親身引誘了。 柳隨有了不好的預感。 沈融雪失蹤約莫是又接了活,像他這樣的孤狼,恐怕也沒什么信任的人,你是唯一的例外。 你說,如果我放出消息,為了報復柳家,我將在普渡山山門手刃你祭奠柳家英魂。 你也配說這話?!柳隨終于動怒了。 呵,我既是魔頭,怎么不配說這話?便是再荒誕的話語,經由我說出來,不也是理所應當?你們名門正派慣會栽贓,不若讓我自己來。 柳隨從未見過壞得如此坦然的人,這也意味著想從心理上擊潰他很難,只能嘗試別的辦法。 你如今應是舉目皆敵,就不怕武林盟趁機打上普渡山?你這山門再隱蔽,也避不開天下人的耳目。 那不是正好?我設陣只為殺沈融雪,若能再順帶殺一群正道偽君子,豈不一舉兩得。 語氣如此自信,可見他設的這殺陣成本應當不高,且即使失敗也不會傷及普渡山根本。柳隨有些焦慮。 柳必成可不管他什么心情:為了證明你確實在我手上,只得借你臉一用了,小侄子。 柳隨猝不及防被一頭摁進事先準備好的面團盒里。 這顯然是用來做□□的,柳隨咳嗽著拍去臉上余粉:你要做什么? 吊在山門上示眾,用你我自是舍不得的,只好叫別人代勞了。 柳隨皺眉:你既然這么恨我,直接把我掛上去便是,何必惺惺作態。柳隨可不覺得柳必成真的會憐惜自己。 柳必成忽然用一種莫測的眼神看柳隨:你倒是會舍己為人,先前顛沛流離,被江湖人當成喪家之犬唾棄的感覺如何?該不會這就全忘了吧? 是你 柳隨一下子明白過來,為何他分明足不出戶,在江湖上卻臭名遠揚,即便柳隨確實說不上有出息,卻也萬不會被如此編排,何況很多事情不是親近的人根本無法知曉,怎么就能傳得那么像模像樣。 不錯,是我。柳莫期不是最愛自詡出身名門,不屑同旁的人計較嗎?本座只是想看看,他同樣出身高貴不食人間煙火的兒子,落到同樣低賤的境地會如何罷了。 柳必成嘆了口氣:若不是你父親執意求死,這一切本該由他來承擔,我原也不想對付你。他倒是走得痛快,還能和愛人一同赴死,徒留你一人,也是可憐。 柳隨不是原本的柳隨,滅門慘案發生時他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也不清楚當時發生的事,只聽柳曄隱約說過爹和娘不堪受辱拼死抵抗,倒是不知道有這么一段。 不過:我勸你省了挑撥離間的心,一個劊子手的憐憫,真是惡心。 柳必成見他不為所動,面上的笑容淡去:柳莫期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可惜你要下去陪他了,時間不早了,好好享受最后的時間,等沈融雪死了,本座就將當初給你的功力收回,再送你去見柳家人。 柳隨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說:你不將我掛山門,是因為我爹嗎? 柳必成腳步一頓。 注意到這點,柳隨心中的猜測逐漸落實。 你很討厭他,但他是你想要成為的人,是嗎? 我和我爹長得有些相似,神態上應該也很像吧? 柳莫期當年是江湖聞名的美男子,不然也生不出書中的武林第一美人柳曄,他雖不似父輩的柳玉舟名聲遠揚,卻也是備受好評的江湖豪杰,為人清正有原則,常有義舉,頗有大俠風范。 柳夢伏當初將柳必成帶回時,若是柳莫期堅決不同意,柳夢伏必不會強留柳必成,頂多將他安置在府中,不至于收為義子。 到后來兩個孩子被周圍人頻繁比較,柳莫期雖心有芥蒂,依然沒有采取行動,他始終是個克己的人,就算武學天賦不如柳必成,也一直沒有自暴自棄,他像一叢竹,風雨不懼,堅定地長成了挺拔的模樣。 這與柳必成截然相反。 你不忍心,這么像他的我,被掛在山門上風吹雨淋,沒有尊嚴地死去,因為他是你最想成為的人。 洞中的沉默幾乎要將黑暗吞噬,柳必成笑了聲: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會說書,也好,以后下去了多替你爹娘解解悶。 見他要走,柳隨大聲喊道:你既然想成為他那樣的人,就不該濫殺無辜,你覺得我柳家辜負你,武林盟也辜負你,你報復便罷了,沈融雪他從不入世,也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他? 柳必成嗤笑一聲:難為你說這么多,原來只是為了讓我放過沈融雪啊,你說我為什么要殺他?還不是因為你,說起來你們柳家人,還真是會招狂蜂浪蝶,柳莫期是,你也是。本座倒是很欣賞沈融雪,像他這樣的絕世劍客已經不多見了,可惜沒辦法,為了以防后患,我必須殺了他。 你想多了,就算你殺了我,沈融雪也不會替我報仇的,他這人原則極強,說不入世便不入世,叫他殺人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你擔心他受人情所累,還不如擔心我雇兇殺人,而我現在并沒有雇兇殺你的條件。 柳必成對此不置可否,也不聽柳隨后面的見解,擺擺手直接走了。 * 當夜,柳隨輾轉難眠,他不知道沈融雪聽到消息會不會來,來的話他能不能活著逃出去。 這兩個問題讓他內心萬分煎熬,不來最好,可是心里總有些失落,大約是因為自己沒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吧,不過柳隨內心依然更期待這個結果。 實在睡不著,他從石床上坐起,摸黑走到洞口。 今晚守夜的是他認識的教眾,柳隨咳嗽了一聲,等對方看過來,垂眸作憂愁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