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岳陽又等了一會兒, 房門外再沒有任何動靜。 “布魯爾, 布魯爾?”岳陽晃了晃不知道什么時候好像睡著了的布魯爾,布魯爾卻沒有動。 岳陽頓時緊張了起來, 拖著布魯爾爬出了床底,布魯爾被床腳磕了一下腦袋,這才迷糊地睜開了眼。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岳陽連忙幫布魯爾揉了揉額頭。 布魯爾呆呆地看了岳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是誰?來偷東西的嗎?” 岳陽:……(我到底是有多像小偷?) “我怎么會睡在地上?”布魯爾捂著額頭坐了起來,“我給哥哥的生日禮物還沒完成呢,我怎么可以睡著!” 岳陽愣著沒動,布魯爾好像忘了剛才發生的事了,難不成是因為撞到了頭? “喂!” 布魯爾拽了拽岳陽的袖子,“你幫幫我吧,我找不到刻刀了。你既然是小偷,應該知道哪里有刀吧?” “……我不是小偷,”岳陽莫名有點兒心虛,布魯爾要是被撞傻了,伊凡會不會殺了他? “不管你是不是,你不經允許進我的房間,就得聽我的指揮。”布魯爾拍拍胸口,“我們出去找刻刀。只要在劍柄上刻好我哥哥的名字,禮物就完成了。” “好吧,聽你的……”岳陽反正也想看看此時的古堡里是什么情況,干脆答應了布魯爾。 布魯爾從地上爬起來,利落地把頂門的桌子推開,可在要打開門栓前,卻很謹慎地趴在門板上,聽了聽外面的聲音。 岳陽疑惑地皺了皺眉,布魯爾打開了門,他也跟了過去,突然發現之前被撞的鐵釘幾乎脫落的門栓,現在竟然看不出任何松動的痕跡。 門外是空無一人的走廊,光線很昏暗,布魯爾扶著墻,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刻刀,刻刀,應該在畫室吧。要不,就是木匠那兒。或許,我該問問仆人。” “布魯爾,你哥哥現在在哪兒?” 布魯爾腳步頓了頓,“哥哥,哥哥要過生日了……我在準備生日禮物,我做了一把木劍……” 布魯爾像是沒有聽明白岳陽的問題,他嘀咕了一會兒,又扶著墻向前走了。 岳陽環顧四周,走廊里異常安靜,墻上的壁燈干凈的能映出人的輪廓,所有房間都緊緊關著門,另一側的窗戶外還是黃昏的景象,光線映進室內,看不到一絲漂浮的灰塵。 前方,布魯爾走進了一間雜物室,他把所有的箱子一個一個打開,又一個一個關上,“沒有啊,我的刻刀到底哪里去了?再找不到就來不及了。” “可能在畫室吧,”岳陽想驗證什么,開口說道。 “哦,對對對,也許我落在畫室里了,”布魯爾開心起來,趕緊往畫室跑,岳陽一路跟著他。 進了畫室,布魯爾繼續四處翻找,岳陽左右觀察著,畫室跟他到古堡參觀時差不多。岳陽看向正中間的墻壁,那里掛的應該是杜鵑夫人最喜歡的那副畫,一位慈愛的母親懷抱著嬰兒,她的身旁趴著一個半大的小男孩。 可現在,這幅畫不一樣了,畫中的人物由正面變成了背影。母親佝僂著背部,嬰兒完全被遮擋,一旁的小男孩只剩個僵硬的后腦勺,整幅畫都透露著詭異。如果長時間盯著看,真的下意識地害怕,畫中的人會在某一時刻突然轉過身來。 “布魯爾,”岳陽走到還在翻箱倒柜的布魯爾身后,“你是不是——” 走廊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布魯爾頓時驚慌起來,“不好了,快跟我走!” 岳陽又一次被布魯爾拉回了自己的房間。岳陽看著布魯爾輕車熟路地鎖上門,用桌子頂住門板,然后就要往床底下鉆。 “布魯爾!” 岳陽及時拽住了小男孩的胳膊,他猜的沒有錯,布魯爾是被困在一個封閉循環中了。門栓的復原意味著時間會重置,布魯爾的失憶也一樣,而自己的意外出現也沒能打破這個循環。 但是,這個循環有漏洞,布魯爾的失憶并不徹底,他知道門外有危險,知道那個腳步聲預示著什么。現實世界的布魯爾已經失蹤了,但是在這里,門外的東西卻一直進不來。 “門外面的是誰?”岳陽壓低聲音問他。 布魯爾有一瞬的僵硬,下一秒就瘋狂掙扎起來,“放開我,別拉我!她要進來了,她要來抓我了!” 房門緊接著被敲響,仍然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布魯爾臉色發白,他瘋狂地想擺脫岳陽,鉆到床底下去。 “布魯爾,你記得發生過什么,對不對?!” 岳陽扳住布魯爾的肩膀,強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可你把自己困在這段記憶里,只會讓你更加恐懼。” “我聽不懂,你不要抓著我——” “布魯爾,你不想見你哥哥了嗎?” 布魯爾掙扎的動作一下慢了下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涌出眼眶。 “伊凡就在這里,布魯爾。你必須清醒過來,你哥哥一直在找你。” “哥哥……” 門外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布魯爾,你在跟誰說話?把門打開!” 布魯爾瞳孔放大,害怕得不行,現實里曾經發生過的事已經刻在他的意識深處。哪怕在循環的記憶里,他依然忘不掉那種恐懼。 “我會陪著你,布魯爾,”岳陽蹲下身,此時他也想到了深陷虛假世界的王小虎,他曾經承諾過,一定會救他離開。 “我知道你很怕,很難過,很不解。但你不是一個人了,我會一直在這兒。還有你哥哥,我們都在這里。” 布魯爾嘴唇發抖,他突然抬手摸了摸岳陽的臉,又轉頭看了看猛烈震動的門板,“是,是那個怪物!那個在我mama身體里的怪物!” 十年前的夜晚,伊凡的生日會正在熱鬧地籌辦,布魯爾跑回房間想拿出自己精心準備好的木制長劍,可他突然發現,自己忘記在劍身刻上哥哥的名字了。 小布魯爾焦急地四處搜尋能用的刻刀,那時大部分的人都在宴會廳里,古堡的二層空落落的。當布魯爾一路找到畫室時,他聽到了有些沉重的腳步聲。 這個時候,誰會到二樓來呢?布魯爾不太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馬虎,所以,他扒著門板小心地往外看了看。 走廊盡頭的拐角先是映出了一個細長的影子,影子走路似乎有些踉蹌。然后,布魯爾驚愕地看著那個影子,展開了干枯的翅膀,長出了一只很像怪鳥的頭! “布魯爾……”那個影子在叫著布魯爾的名字。 驚恐的布魯爾藏到了畫室的角落,他能聽出這是誰的聲音,這反而讓他更恐懼。 細長的影子飄過了畫室的門口,布魯爾摸索著墻壁站起來,外面很長時間沒有了動靜。 畫室的門只開了一半,布魯爾慢慢摸到了門后,他想透過門縫,看看走廊上還有沒有人。 誰知道,一個女人的頭正在此時伸了進來:“找到你了!” 布魯爾尖叫一聲,一頭撞開了女人,飛也似地跑回了房間。他緊緊鎖上了門,然后抱著頭鉆進了床底下。 “布魯爾,開門啊,是mama……” 這個聲音成了布魯爾的夢魘,在這個意識世界里,孤獨絕望的布魯爾慢慢沉淪進了恐懼中,把自己徹底封閉了起來。 岳陽安撫著布魯爾,門外的聲音慢慢弱了下去,周圍的一切變得破敗陳舊。 這段記憶循環應該解除了吧,岳陽猜測著,他讓布魯爾站在原地,自己小心地挪開了桌子。 門外聽不到任何聲音,岳陽小心地打開了一道門縫—— “砰!” “啊——”布魯爾尖叫著看著一只長了細長尖銳的紅色指甲的手,卡住了門縫。 岳陽一下抵住了門板,“光之枷鎖”脫口而出,外面卻遲遲沒有動靜。 出現在房門外的杜鵑夫人輕笑了一聲,“這里是我的意識領域啊,岳陽,你的技能不管用。” 布魯爾不間斷地尖叫著,再一次鉆進了床底下,杜鵑夫人抓撓著門板,“我可愛的兒子,不要害怕,mama馬上就進來了。” 是真正的杜鵑夫人來了,岳陽此時也意識到。 xxxxx 杜鵑古堡外,戰場一片狼藉。 羅行趴伏在地上,全身都發著抖,晴天再一次被撕裂成了破棉絮,但是好在杜鵑夫人沒有接著使用詛咒,穆爾之舟雖然受到重創,但也勉強逃過了一劫。 顏紅笙背靠著樹干,十指近乎折斷的痛,關節都有脫落的阿潔勉強爬到他的肩膀上,小聲地說:“找機會撤吧,打不過。把命折在這兒,太不值得了。” 安吉洛撐著劍,單膝跪在凌亂的樹杈間,他四周滿是碎裂的尸體,這里面有很多是神殿騎士團的人,有很多是安吉洛昔日的好友。 安吉洛仰頭,看著越發巨大的鳥巢,杜鵑夫人離開的突然,很可能是發覺尤無淵等人去尋找布魯爾了。 本來,安吉洛這一伙人的目的就是牽制住杜鵑夫人,為尤無淵一行拖延時間。可他們根本沒起到多少作用,杜鵑夫人要離開,他們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攔。 天空有紅色的鳥在盤旋,安吉洛彷佛聞到了末日的味道,他來到這座島嶼時才二十幾歲,一轉眼已經三十多年了,他從神殿最普通的工作人員一路坐到首席長老的位置,在這片恐怖的海域為人類維持一片可以喘息的土地。雖然神殿總是獨立在外,但他從不認為,自己只屬于神。他是這座島嶼的人,他與這里的每一個人呼吸相聞,骨血相連。 “彌漫在詭霧海上的永恒之霧,您卑微的奴仆祈求您,庇護這座島上的人類吧。我們弱小而迷惘,我們只能尋求您的指引……” 老邁的安吉洛匍匐下來,虔誠地親吻腳下的土地。 但其實,安吉洛并不知道永恒迷霧的尊號,甚至是祈禱的禮儀,因為永恒迷霧的神殿從不要求這些。祂更像詭霧海上的旁觀者,在維持封印與規則不變的前提下,從不參與主宰與人類的戰爭。 封振扶起羅行,退到不遠處的陰影里,“或許,我們該抓住這次機會,讓我主之名重新在蘇洛斯島上傳頌。” “算了吧,”羅行好不容易抑制住身體的顫抖,他剛剛經歷過船靈差點被毀滅的剎那,身體到現在還忘不了能量即將被生生抽離的感覺,“杜鵑夫人強大的可怕,等她真的徹底掙脫了封印,我們逃恐怕都逃不了了。趁著現在尤無淵能拖出她,咱們快走吧。” xxxxx 意識世界中,岳陽的技能全部作廢了,他一邊死死抵著門板,一邊找趁手的家伙。 “布魯爾,幫幫我。” 周圍實在找不到什么適合的武器,岳陽只能向布魯爾求助。 布魯爾縮在床底下,渾身顫抖地看著還在堅持的岳陽和那只已經探進了屋門大半的手臂。 “布魯爾,你剛剛都已經成功了,你已經敢于面對了。想想伊凡,他就在外面!” “布魯爾,勇士是不會害怕任何危險的。當你無法逃脫,就握住手里的劍,去戰斗。” 這是伊凡曾經對布魯爾說過的話,小時候,他跟哥哥生活在另一座自由島上,遠離父親和母親,布魯爾每天晚上都做惡夢,伊凡就把自己的劍掛在布魯爾的床邊,說劍能在夢里保護他。 這樣想著,布魯爾的手里就出現了一把劍,是他自己做的那把木劍,要送給伊凡做禮物的。 “布魯爾——”杜鵑夫人力量越來越大,尖銳的紅色指甲已經爬上了岳陽的手臂。 布魯爾大吼了一聲,從床底下爬了出來,舉著木劍就朝杜鵑夫人的手腕劈了上去! 杜鵑夫人慘叫一聲,手猛地縮回,門被岳陽砰地一聲關了起來。那把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木劍,竟然在杜鵑夫人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布魯爾還舉著劍,喘著粗氣,他看著重新關起來的門,一臉的不可置信。 “你好勇敢,布魯爾!”岳陽高興地給了布魯爾一個大大的擁抱。 布魯爾騰地紅了臉,“還,還行吧,我可是跟我哥哥學過劍術的。” 門外沒有了聲音,岳陽不太放心,又把桌子推了過去。一扇門不太可能攔住杜鵑夫人,她說過這里是她的意識領域。可是,為什么布魯爾可以憑著一把木劍就砍傷她呢? 岳陽拉著布魯爾的手,緊緊盯著門,頭腦在飛快地思考著:布魯爾剝奪了杜鵑夫人一部分能量,很有可能是關于重生的。這里是杜鵑夫人的意識世界,那也應該就是王小虎所在的那個虛假世界。這里聯通所有寄生者,寄生者們要通過這個世界學習原生者的所有習慣。也就是說,這里其實是杜鵑夫人與寄生者們關聯的通道,也就是杜鵑夫人重生的中轉站。布魯爾獲得的關于重生的力量,很可能就跟這個中轉站有關系。 “布魯爾,”岳陽蹲下身,對著布魯爾道,“你能在這個世界創造一個記憶循環,還能變出一把木劍,那說不定你還能做到很多事。布魯爾,閉上眼睛,靜下心,你能感覺到什么?” 布魯爾不太明白,但他很信任岳陽,他閉上了眼睛,讓自己沉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