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談斯雨抱夠，她推開他，以談事為由，催他趕緊進茶室，別讓雙方家長等著。

    趙嘉業(yè)謀劃此事許久，有什么條件，都講得清清楚楚，條理清晰，叫人摸不準他到底打過多少腹稿。

    涉及實實在在的利益，談君延和陳雨琪無不慎重考慮。

    關(guān)書桐當無事人一般聽著。

    談斯雨大多時候都在想事，模樣是正經(jīng)的，偶爾才開口提一兩句。

    交涉到最后，沒談出個確切的結(jié)果，只說他們現(xiàn)下還都是學生，訂婚的事可以暫時先口頭約定著，具體的，等暑假再說。

    從茶室出來，趙慶欣迫不及待迎上前，想問鄭云輕結(jié)果，鄭云輕沒說話。

    趙嘉業(yè)同談君延說著道別的話，又叫關(guān)書桐過來，不好再跟談斯雨膩膩歪歪了，等下還要回家。

    關(guān)書桐不想跟他們回東山郡那個所謂的“家”。

    這么晚過鵬市，又是大過年的，恐怕她也不好打車回城中村。

    看出她的猶豫為難，談斯雨幫著說話：

    “這樣，趙叔，我跟桐桐都有好一段時間沒見了。而且，這么晚了，grace肯定也困得不行。要不，今晚就讓桐桐跟grace一起住在我家，明天一早，我派人送她們姐妹倆回去？”

    他護著她們姐妹倆的姿態(tài)太明顯。

    鄭云輕不太樂意：“這……你們畢竟還沒真結(jié)婚呢，這樣……傳出去，對我們桐桐的名聲，不太好?！?/br>
    趙慶欣應(yīng)和：“對啊，這樣人家都當是我jiejie在倒貼，好cheap的。”

    cheap不過你啦。

    關(guān)書桐想反駁回去，奈何談斯雨家長都在，她不好那么沒禮貌地發(fā)作出來。

    好在有談斯雨給她當嘴替：“還好吧，全校人都知道是我追的她，追人都追到班上了。哦，說到這些八卦，聽說有人明知我都快跟人訂婚了，還死纏爛打，追我追到全校皆知。大家都是同一所學校的，或許都有所耳聞吧？”

    關(guān)書桐同他搭臺唱戲：“誰啊？這么cheap，居然想夾在我們中間當小三?！?/br>
    “能夾進來的才叫三，”談斯雨指桑罵槐，“我可不是那種拈花惹草，處處留情的人，連點余光都沒給她?！?/br>
    “系咩？”關(guān)書桐嬌嬌嗲嗲地拖著長腔，暗箭傷人，“都說男人最懂男人了，爸爸，你覺得呢？”

    趙嘉業(yè)扯松了領(lǐng)帶，“什么？”

    關(guān)書桐笑著問：“知三當三的人，是不是好cheap?。窟€有那種到處拈花惹草的人，真是cheap到爆?！?/br>
    “……”趙嘉業(yè)抿唇，礙于談君延他們還在，涉及倫理道德問題，他不好否認，也拉不下臉來承認，于是改口說，“行吧，你跟grace就先在這住一晚，明早記得回家?！?/br>
    這事就這么定了，趙嘉業(yè)率人離開談家。

    趙慶恩走在最末尾，那句“伶牙俐齒”說得很輕，但關(guān)書桐聽見了，她瞇眼盯他。

    談斯雨側(cè)目看她。

    這一晚，她和grace一間房。

    沒準備換洗衣服，所以穿的是談斯雨堂姊妹的衣服。

    翌日天明，吃過早餐，談斯雨讓司機送她們回去。

    寒假沒多久就結(jié)束，周一一早，眾人重返學校。

    偌大一座校園，和以往并無不同，升旗、開會、上課、刷題，一到課間，大家要么趴桌小憩，要么聚眾聊天，裝水的，上廁所的，吵吵鬧鬧。

    談斯雨會在每個大課間過來找她，也會在每天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過來找她。

    午餐時間他也不放過，不過這時不止他一人過來，陳怡佳、余良翰也會一起過來。

    雖然少了個藺陳，但他們四人在這短暫的時間里，好像都回到了過去的日子。

    這段時間，關(guān)書桐挺忙，和孫穎一起出國參加時裝周，回來琢磨流行元素，帶設(shè)計師團隊開會，敲定今年秋冬款的主題風格。

    三月五日是驚蟄，周五，她上午請假，過港城一趟。

    這是自趙嘉業(yè)領(lǐng)鄭云輕及那對子女進門后，關(guān)書桐每年驚蟄都會去做的事——到銅鑼灣鵝頸橋下，找神婆打小人。

    雖然沒卵用，但也算一點精神慰藉吧。

    下午，她到校照常上課。

    談斯雨在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到她班上。

    “上午請假做什么？”他問她。

    “今日驚蟄，打小人咯?！彼?。

    談斯雨若有所思，指間水筆慢悠悠地轉(zhuǎn)著。

    她奮筆疾書，在做古詩文理解性默寫。

    放學鈴打響，各個教室里的學生鬧鬧哄哄，魚貫而出。

    關(guān)書桐收拾桌上東西，準備離開。

    而談斯雨還老神在在地坐在她旁邊那個位。

    她把他手中水筆收走——那支筆是她的，放進她筆袋里。

    “這兩個月，你是不是該收到offer了？”關(guān)書桐問他。

    “昂、”談斯雨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

    “嗯。”她的回應(yīng)同樣很淡，仿佛并不在乎。

    收拾完東西，關(guān)書桐起身，素白小手按了下他肩膀，“走啦，還坐著干嘛？”

    談斯雨拉下她的手，起身，額頭朝外一斜，“聊聊。”

    從東側(cè)那條樓梯往上走，是能到天臺的。

    以前，關(guān)書桐很喜歡在傍晚時分到這兒來，邊抽煙，邊觀賞落日余暉。

    校園廣播也往往喜歡在這時候，放些平日不常聽到的歌。

    今天播的是stellar的《ashes》，鼓點帶感，聽著很cool，被和煦干燥的微風吹著，讓她喉嚨有點癢。

    關(guān)書桐向前傾身，兩只胳膊肘搭在圍欄上，余暉迎面照著，風聲攜籃球場那邊的喧囂聲吹過她耳朵。

    談斯雨右肘抵著圍欄，在看她，“突然想起一件事?！?/br>
    “什么？”

    “如果我沒記錯，也沒看錯的話……”他回憶著，狹長眼眸微微瞇起，“那個雨夜，你下定決心離家出走，來找我的時候，你衣服上有血跡。說說，怎么一回事？”

    “i'ma f***ing blow all the ashes dow

    （我要掃清一切束縛）”

    歌里這樣唱著。

    關(guān)書桐舔唇，煙癮偏偏在這時犯了。

    第54章 晉江文學城

    “也不是不能說, ”關(guān)書桐糾結(jié)地捏著手指，“但你得保證，以后不準拿這些事來諷刺我, 傷害我?！?/br>
    “我保證?！彼麛蒯斀罔F。

    談斯雨的人品, 還是有幾分信任可言的。

    關(guān)書桐吐一口悶氣, 手摸進包里, 邊找著煙, 邊娓娓說道：

    “你家氛圍好, 無法感同身受地理解‘有了后媽就有后爸’這句話……但是，我跟grace的處境, 你應(yīng)該多少也能料想到吧？鄭云輕他們進我家后, 他們就成了一家人，我跟grace難免遭受排擠。剛開始只是小矛盾, 后來，趙慶恩犯渾, 跑進我房里, 我跟他打了一架, 被關(guān)禁閉。”

    談斯雨認真聽著，眸色晦澀難明, 粘滯在她身上。

    終于摸到了煙盒和打火機，關(guān)書桐卻遲遲不敢把手拿出來。

    因為她的手在抖, 抖得厲害。

    “他不服氣啊，”她說, “那個晚上，其實你來找過我, 看到我跟他們吵架了，對吧？然后, 你沒接我，自己走了。我回房間換衣服，出衣帽間的時候，又看到趙慶恩出現(xiàn)在我房間了。他調(diào).戲我。”

    她仰著頭，想把情緒逼回去。

    他卻看到一滴清淚從她眼尾滾落，伸手要幫她擦掉時，她自己先抹掉了。

    淚珠碎在她指尖，她哆哆嗦嗦地從煙盒中抖出一根煙，叼嘴里。

    金屬火機“嚓”一聲點燃，橙藍色的火焰跳躍，將將要燎上煙草，談斯雨一把奪下她唇間的香煙，“戒了?！?/br>
    關(guān)書桐：“我抽得不多?！?/br>
    “那更容易戒?！闭勊褂隂]收她的火機和煙盒，“所以，那些血，是你的，還是趙慶恩的？”

    “都有吧？”關(guān)書桐不確定，“他被我打得挺慘，我也受了點皮外傷。害怕他追上來，我什么都沒帶就跑了。那晚下了好大的雨，打車的時候，司機看我被淋成落湯雞，身上還帶著血，差點不肯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又那樣對我。”

    以為一年多過去，往事重提，她能稍微平靜點的。

    但事實證明，她好不了。

    說著說著，把自己都惹哭了，心臟酸脹，眼睛發(fā)紅。

    談斯雨喉嚨一陣緊澀，抓著她手臂，把人拉到懷里抱著，輕撫她后背，“為什么不早點跟我說？”

    “怎么跟你說？”她反問，“從小到大，怕影響你心情，我從不敢在你面前發(fā)泄負面情緒。而且，在你看來，人各有命。你不會主動插手別人的事，也不會對外說你的家庭瑣事。所以，我也不想跟你說我的家庭瑣事，不想在一個不在乎也不心疼我的人面前，把自己搞得跟個怨天尤人的祥林嫂似的。”

    “我跟你好像挺熟，但又不是那么熟。我同陳怡佳說我后母他們有多糟糕，她好歹會同情心泛濫地抱著我安慰兩句。那你呢？你能給我什么？”

    她越說越急，氣得一把推開他，哽咽著聲嗓沖他吼：

    “談斯雨！那晚你是怎么拒絕我，怎么高高在上諷刺我的，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一清二楚！”

    天色暗了，校園也空了。

    她一句話如刀鋒箭矢扎入他心臟，談斯雨怔忡地望著她，喉嚨像被堵著了，吞咽不了，也發(fā)不出聲音，下顎線緊繃。

    半晌，才攥緊了拳頭，從嗓子里澀然擠出一聲：“對不起?！?/br>
    不想看他，關(guān)書桐轉(zhuǎn)過頭去。

    偌大一座校園匍匐在蒼穹之下，她那雙被淚水打濕的眼睛，將次第亮起的燈光，氤氳成模糊不清的光斑。

    “對比之下，仇野比你好多了?！彼貞浿?，“他會英雄救美，會主動約我，會開些無聊的玩笑逗我笑。在給他meimei帶東西時，他還會問，要不要也給我?guī)б环?。他罵人挺有自己的風格，說的都是些我說不出口的話，我跟他吐槽我討厭的人，當然也包括你，他會幫著我說話。房子是他幫我找的，他幫我跟房東交涉，還幫我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