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有十二只伸出的長臂，有的是可彎曲的觸手，有的是尖銳的爪子，有的是堅硬的尖刺，有的是怪異的螯肢……看起來實在詭異。

    它沒有頭，卻有著寬闊硬朗的軀體，雙腿像樹根般與地面融為一體。

    石像呈跪地姿態，每一條手臂都被鎖鏈鎖住，這些石鎖連入神廟的墻壁里，仿佛在讓神像認罪或者接受懲罰。

    陸堯用【真視之眼】查看神像，卻只得出模糊詞條。

    ……

    【不明雕像】

    ……

    只是普通雕塑。

    血騎士盯著神像，手持大劍，似乎將其看做假想敵。內維德依舊做他最擅長的事，隨時隨地準備參與戰斗，保持著戰士的警惕。

    陸堯找到了線索。

    神廟地上是一塊塊巨大的白色泥板，它們在【真視之眼】下浮現出一個個文字。

    「背叛者與遺忘者，我們唾棄你的存在。」

    「……那時候沒有神，萬物各行其是，最初的行者誕生，迎來了混沌紀元的第一個改變。」

    「我們的先祖在水與土之間漫步，凌駕于眾生之上，先祖們掌控著萬物，找到了深處漂浮不定的世界石。尚未融入萬物的世界石變成了從未有過的力量，我們搜尋世界石，掌控最初的世界。」

    「……在那個尚且混亂而漫長的混沌紀元里，先祖們耐心地完成了偉大壯舉，用世界石構筑了第一座奇觀【神圣圓塔】。圓塔里孕育出了世界最初和最珍貴的寶物，那是超脫塵俗的階梯與意志，也是規則之力也無法將其毀滅的不朽之物，元素之心。」

    「先祖們賦予了自身意義與名諱，從此我們一族以【海底漫步者】之名永存于世。」

    ……

    陸堯一行行看下來，終于補齊了這個碎片世界的殘缺歷史。

    這里是一個年輕的無主世界。

    整個世界都呈現出一種黏著的漿糊狀態，在這最早期的時候，海底漫步者學會了在泥濘中移動和行走，并且開始有意識地收集世界石。

    他們用世界石打造出最初的【神圣圓塔】，這奇觀中誕生了一個寶物【元素之心】，被看做是神的心臟。

    海底漫步者們清晰地感覺到，元素之心本身在持續壯大和變化，具有不可思議的成長性。

    只要不斷加固和擴大神圣圓塔的規模，里面的元素之心就會茁壯成長。

    他們堅信，它會變成凌駕于世界的神明。

    海底漫步者們并不想要借此成為神明，他們的目的是培育一個神明，如果能孕育第一個神明，就能培育出第二個第三個。

    這是海底漫步者的野心。

    隨著時間推移，神圣圓塔變得越來越巍峨高大，里面的元素之心也變得像是活物一樣開始跳動和飛舞，它的形態不斷拉扯和擴大。

    但面對海底漫步者們，元素之心表現得非常聽話乖巧，他們讓它移動，它就移動，讓它靜止，它就靜止。

    這讓最初的統治者們更加滿意和充滿干勁。

    然而在一次紀元更迭中，整個渾濁世界發生了巨大震蕩，各元素的演化加劇，不再變得像是過去一樣惰性與遲緩，整個世界都在加速。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各元素形成的生物開始嘗試搶奪世界石，攝食與成長激發了所有生命的侵略性。

    海底漫步者們使用圣神圓塔孕育的寶物，驅逐和殺死了一群群挑戰者，將它們的尸體堆砌成死亡邊界，用以警告其他挑戰者。

    存放于圓塔中的殺戮寶物，帶著生命殘留的痕跡和碎裂的幽靈，它們是規則之力的一部分，這些被元素之心全部吸納。

    有一天，神圣圓塔忽然開始劇烈扭曲，一枚枚全能石以黏著的狀態，拉扯出一個模樣怪異的多臂巨人。

    巨人沒有腦袋，脖子上有一個缺口，仿佛是被打碎了頭顱，有十二只形態不一的古怪手臂。

    怪誕而可怕的巨人，卻讓海底漫步者們非常高興。

    因為漫長的孕育終于有了結果。

    這是神！

    海底漫步者孕育創造出的神！

    它是海底漫步者的孩子，也是這個世界未來的主人，它將征服既有的一切，成為凌駕于世界的存在！

    然而這位元素之心孕育的巨人，卻并沒有如海底漫步者預想那樣言聽計從。

    它對海底漫步者們表現得非常厭惡，甚至不肯接近他們，認為他們是原始而野蠻的有足魚類，禁止他們上岸和擴張。

    很多年以后，海底漫步者們才明白，這位他們養育多年的幼體，被那些殺戮寶物而深深影響。

    無頭巨人的形態，就是那些死者最后的模樣，它十二只手臂，則是那些被堆疊尸體中最多的十二類族群的殘肢。

    這就是【筑堤者】誕生的過程。

    筑堤者的十二只手臂的手掌，被它捏成十二個最初泥人，開始用以固定大地。它將陸地與海洋分離，重新改造整個世界。

    然而直到這時候，筑堤者卻依舊不是神明，而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怪物。它能在這個世界任何一種元素中獲得力量，擁有近乎于不死的力量。

    實際上，海底漫步者們是雙重失敗，他們既沒有孕育出一個強大而驕傲的孩子，也沒能找到成為神明的真正辦法。

    筑堤者沒有神格，并非神明。

    整個世界不斷演化運轉筑堤者目睹滄海桑田，曾經愚昧低等的生命漸漸學會蹣跚行走，有了穩定的形態和特性，學會了保護自己與隱藏蹤跡。

    在某一個紀元，大地上忽然浮現出從未有過的黑痕，這印記就像是某種巨大的足印，在地面上緩緩經過。

    筑堤者好奇又小心地追隨足印，試圖尋找到這位看不見的訪客。

    黑色腳印走遍了整個世界后，天空中出現了一顆飛星。它不斷環繞著世界，閃爍光亮，散發出讓人驚嘆的力量。

    筑堤者花費了不少時間，終于將guntang的星星成功摘下，牢牢握在手里。

    那是一枚真正的神格。

    筑堤者融合了這枚神格，從此成為了這個世界唯一的神。

    水里的海底漫步者們目睹了一切。

    「……黑暗之神降下神格，筑堤者從此得以成為神明，它的愚蠢也被黑暗之神打下印記，埋下了毀滅的種子。」

    看到這里，陸堯也不由感慨。

    用神格釣魚？

    黑暗之神有一手的。

    祂的經驗和手段都太豐富了，年輕的筑堤者玩不過祂。

    第391章 你的名字

    陸堯在模擬器里起步的碎片世界，也是如今堯族世界本土，其世界百科里的演變記載很多，與神明有關部分都點到即止。

    【發展歷史】中，既沒有對古早筑堤者的記錄，也沒有對后來入侵的黑暗之神的描述，跟后面的森林之神同樣語焉不詳。

    摸過不少世界后臺，陸堯也總結出經驗。

    事關神的舊日歷史都被抹除了。

    不論黑暗之神還是森林之神，都能輕易做到這一點。唯有想要讓后來者知道的事，他們這一群啟航者才會留下提示和痕跡。

    比如【黑色深淵】中，黑暗之神對囚犯們的點評，再比如《記憶之書》，里面是森林之神故意展示給其他神明的主神日志。

    其實，說刪除信息是為了隱藏秘密，倒不如說這才是啟航者們的常規cao作。如果讓與自己有關的信息大量留存，不僅增加世界規則運轉的冗余，也增加了不確定性的隱患。

    海底漫步者留下的殘破圓塔，記錄了最古老的混沌紀元萬物初生的場景，并清晰描述了筑堤者的過往，將陸堯對碎片世界過去的認知斷層補上了。

    不過由于這是一個種群單方面說辭，他還是決定參考一下生者意見。

    他詢問了第納爾。

    第納爾是海底漫步者的遺老，身為幽靈，因身陷黑色深淵反而活到了今天。

    這位幽靈講道：“先祖們說過，我們一族存在的時間比【筑堤者】還要更早，也說過最初的【神圣圓塔】曾孕育出偉大的圣物，但圣物很早很早以前就和圓塔一起毀掉了。”

    “據說，那圣物是后來眾多寶物的原型，不論是【埃吉爾之火】亦或是【深海領主】，都只是最初圣物的部分影子。”

    “至于為什么會毀掉，圣物又是什么，先祖們卻沒有說，這是一個古老禁忌。先祖們只是口口相傳，讓后來族人不要去沉溺于過去的榮光，要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未來。”

    他頭頂亮起一個感嘆號：“對了！相傳在最初的圣物消失后，所有海底漫步者們又將殘存的世界石聚攏，嘗試孕育新的圣物。”

    “新的圣物卻還沒誕生，就在某個紀元后一場大規模的干涉中產生劇烈震蕩，圓塔陷入了世界外壁中，從此徹底消失。”

    陸堯想到了黯日。

    它就試圖躲入世界邊界，通過等待紀元更新來躲避現有的危機。

    慢著。

    破碎的圓塔，不明雕像……

    陸堯立即回頭繼續閱讀泥板上的剩余文字。

    很快，他找到了想要的部分。

    「……我們吸取了教訓，建造了第二座神圣圓塔，嘗試培養出一個完整而健康的孩子。它將是海底漫步者一族的繼承者，它不會如筑堤者一樣背叛和否定自己的起源，它將會明白，世界的運轉本就是殘酷而冰冷的。」

    「孩子，如果有一天你從這座圓塔里醒來，希望你能閱讀我們留下的泥板。不要去挑戰筑堤者，祂如今已是神明，任何人都難以挑戰祂的威嚴與力量。」

    「我們希望你能代替我們，去走入每一個漫長的紀元，去伴隨著這個世界萬物的興衰，去野蠻生存與延續希望。」

    「我們想要得到另一個答案，讓我們一代代族人共同的努力嘗試，能夠有一天不再是帶給我們痛苦與失望。」

    「即使見不到你，也祝未來的你早安，午安，晚安。」

    文字至此結束。

    陸堯看得有幾分唏噓。

    培養出筑堤者的海底漫步者們，卻遭到筑堤者的厭惡與驅逐。它們對培養生命已經變成了一種貫穿整個族群的群體執念，為了第二個孩子而傾其所有。

    陸堯忽然回過神。

    也就是說，這座破碎圓塔里，原本有一個類似于筑堤者的存在？

    現在這里破開了口子，那么……它誕生后從這里出去？

    陸堯翻開世界后臺，找到【神圣圓塔】詞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