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鳶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周圍更是明晃晃的，光強得刺眼和不真實，地面上到處都是珍貴的純凈沙礫。

    盔甲人周圍還有幾個形態(tài)怪異的生物，它們有的很小，還有尾巴，有的又很高大，用某種布帛包裹著身體……他們竊竊私語，但說的話燈鳶完全聽不懂。

    只有盔甲人能聽懂自己的話。

    “這是什么地方？”燈鳶忍著痛問。

    “這里是云中寺，是堯神大人照耀的地方，你現(xiàn)在墜落的地方，在沙城外。”

    對方聲音似乎很高興：“沒想到居然能以這種方式看到燈族，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才能過來吧？”

    燈鳶大吃一驚：“你知道燈族，這里難道還有燈族嗎？”

    “有啊，我就是。”

    盔甲人拍了拍胸口，發(fā)出哐哐的金屬響聲。

    “我叫燈乘，不過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了，運氣好，才能被堯神大人的世界收留。”

    燈乘？

    燈鳶懷疑這一切都是死亡時的幻覺：“你知道燈谷嗎？”

    “燈谷……好像有點印象。”

    對方似乎陷入了回憶：“啊，我想起來了，是我曾經(jīng)點燃喚醒的一個燈族。你們認識嗎？它還好嗎？”

    “它死了很久了……”

    燈鳶有些惆悵地說。

    “水晶亮度不足，你現(xiàn)在很虛弱。”自稱燈乘的人觀察了一番：“來，把它抬上火汽馬車，送回沙城里維修治療。”

    “我知道你現(xiàn)在有很多疑問，我們一個個來，你先休息一下，不要過分燃燒自己。”

    燈鳶坦然：“我的生命脊已經(jīng)燃燒殆盡了，馬上就會死。”

    對方說：“這里充滿了火與光，你還活得好好的，而且還會一直活下去。”

    “怎么可能……”

    “沒有什么不可能。”

    燈乘以一種堅定而自信的語氣說：“我說過，這里是堯神照耀的世界，在沙城，死亡只是另一個開始。”

    “更何況，這里有全能石和魔油，能輔助生命脊繼續(xù)燃燒，放心，你死不了！”

    一切恍若幻夢。

    燈鳶看向頭頂。

    金色太陽的光芒遍布整個世界，這里沒有黑暗與霧獸，神明依舊在。

    第327章 死了也沒什么不好

    燈鳶死了。

    幽靈學者和醫(yī)師們用盡辦法急救：以全能石填充燈鳶的身體，用魔油增加了生命脊的燃燒持久力……

    但它生命脊消耗太大，脊椎里就剩一點被碳灰包裹的碎片。

    燈鳶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不過，它很快又以幽靈的身份重新站了起來。

    燈鳶緩緩張開和捏緊指鎧，幽靈甲讓它打開了新世界大門，它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增強了，還有了更好的抗擊打能力。

    它變得和旁邊的幽靈們一樣。

    “死了也沒什么不好。”

    燈乘在一旁開解：“原本燈族的生理結(jié)構(gòu)就有很大的局限性。我們后面討論決定，放棄治療，因為即使將燈族軀體進行修復和延續(xù)，本身損耗是不可逆的，不論保養(yǎng)還是續(xù)航，都是一個長期問題。”

    “幽靈形態(tài)，反而是更簡單健康的方式。”

    “只要穿上幽靈甲，就與活著時沒有任何區(qū)別，能脫離生命燃料的限制。幽靈如果受到損傷，去幽靈醫(yī)師【殯角】那里就能被治好。”

    他鄉(xiāng)遇故知，燈乘表現(xiàn)出了極大熱情。

    這時候，燈鳶才得以確定，自己是乘坐天燈，從這個世界的空中墜落下來。

    作為制造者，它很清楚，天燈裝填的燃料不足以在高空太久，更不用說持續(xù)飛行上升，進入另一個世界了。

    這是神明的力量。

    那位堯神，將自己從霧港的天上帶到了云中寺的城市里。

    聽了燈鳶描述的經(jīng)歷，燈乘反而興奮起來。

    “堯神大人找到了霧港，神明的神力將會再次照耀整個霧港，堯神來了，燈族就有救了！”

    對這位擁有廣袤神國的陌生神明，燈鳶既敬畏也好奇。

    堯神能輕易將自己帶到另一個世界，這足以證明其無法想象的神威。

    “為什么堯神要救我？”

    燈鳶疑問：“哪怕螢神還未進入世界壺的時候，祂對霧港都很少問津，堯神作為一位外來神明，為什么要救燈族……”

    “我知道了，是為了太陽嗎？聽說以前有外神拿走了燈族制造的太陽，其實太陽還好端端在天上……只是這里也不像缺太陽的樣子。”

    燈乘抬手示意它往外看。

    站在這被稱之為幽靈高塔的奇觀上，燈鳶眺望四周。

    燈塔下是一個規(guī)模龐大的聚居地，這里有許多精心建造的石質(zhì)建筑。

    不同于燈族蝸居的洞xue，沙城的掩體高大宏偉，它們彼此并排和佇立，就像放在巨型箱子里的一塊塊標準鐵錠。

    許多綠色的絨狀多杈工具被豎起，城里城外都有，它們仿佛是某種地標。環(huán)繞城墻的是一種泛著黃銅光澤的精致雕塑，它們看起來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那是樹和沙玫瑰，都是生命。”

    “生命？”

    燈鳶吃驚：“神明創(chuàng)造的生命？”

    “不，是這里的居民種植的樹與玫瑰，外面還有仙人掌——背箱仙人掌，它們是最好的向?qū)Ш烷L途伙伴。”

    燈乘滔滔不絕地給老鄉(xiāng)介紹著這個新世界。

    它談起了具有生命的樹，能讓花綻放的水，猶如大型霧獸的地行舟和火汽馬車，還有各種各樣種族的居民，都讓燈鳶腦子有些記不過來。

    “沙城在這個世界，就像是沙丘上的一粒沙子。但即使是無邊的云中寺，也不過是堯神大人麾下的神國之一而已。”

    與這里相比，霧港顯得如此渺小而單調(diào)。

    燈鳶心里既羨慕，又不安。

    過去，它渴望能乘坐天燈離開死氣籠罩的霧港，去看看外面有什么。

    可真正到了這一天，親眼看到外面的豐饒與遼闊，燈鳶卻只覺得心酸。

    燈族夢寐以求的東西，不過是堯族習以為常的生活，他們生來就有這樣的一切。太陽，土地，希望，還有神明的庇護。

    燈乘告訴它：“往前看。”

    在那瞬間，眼前人和昔日的燈谷融為了一體。

    燈鳶一陣恍惚。

    “我剛到這里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生銹的廢鐵，進入了一個嶄新完備的工具倉庫里……感覺自己就是廢物。”

    “不過，我們燈族也有我們的優(yōu)勢。”

    燈乘的聲音在幽靈甲里有些甕聲甕氣。

    “燈族過著這里居民無法想象的艱苦生活，我們隨時都走在生死之間，我們從不休息，不斷精進我們的制燈技術(shù)，只有這樣才能活著。”

    “堯族的居民，擁有非常多樣和豐厚的知識儲備，但他們生活太舒服，所以哪怕路不好走，或者吃的食物不夠多樣，也會覺得沮喪和失落。”

    “可我們不會。”

    燈乘雙臂比了一個亮肌rou的動作：“這就是霧港讓我們養(yǎng)成的習慣，勞動和制造就是我們的能力和生命。”

    “這座幽靈燈塔里，其他幽靈都會休息，我不會。”

    “因為我知道，這可能是我此生僅有的機會，只要給其他人時間，他們就能像我一樣制作出懸燈。”

    它冷靜地說：“所以我從不停歇，不斷制造懸燈，這就是燈族能力的證明。哪怕只有我一個人在，燈族也存在于這座城市里。”

    “我是個平庸的制燈師，只能依靠不斷重復來增加數(shù)量。你不同，你獨立制造出了天燈，你的技藝遠超同群，你的價值遠超于我。”

    “堯族不歧視外來者，他們敬畏知識和智慧，尤其是他們本身沒有的技藝，會得到他們更多的重視和投入。在這座城市里，能力越強，資源越多。只要能力夠強，甚至使徒大人都會愿意來打下手！”

    燈乘強調(diào)說：“不論為了自己還是為了燈族，你都應該繼續(xù)在這里制作天燈！”

    “……”

    燈鳶看向外面，太陽晃得耀眼，將整個世界照得反射出光亮。

    黑暗中的燈族尚且沒有放棄，在光與火的世界里就更不會退縮和落后。

    “我明白了。”

    燈鳶也認真地說：“那么我們就從現(xiàn)在開始，制造天燈吧！”

    “太好了！太好了。”

    燈乘激動地直搓手：“讓其他人見識一下你那個可以載人的天燈！有朝一日，說不定我們可以乘坐它飛回到霧港。”

    燈鳶猶豫了一下：“那霧港怎么辦……”

    “那個就不是我們能考慮的事了，我們要做的，就是證明自身價值。我們做得更好，燈族就能得到更多優(yōu)待。”燈乘低聲說。

    “我知道了……只是天燈需要很多材料，包括整塊的金屬、高純度火油、大量完整皮革、堅韌的織物以及至少一枚全能石，我在霧港里也是耗費了大半生才勉強湊齊，還多虧了數(shù)百名同族無償捐贈。”

    “這不是問題。”

    燈乘嘎嘎大笑，揮手示意它看向旁邊。

    墻邊整齊擺放著十幾個大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