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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再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成為她秦姒的阻礙! “來人!”她緩緩坐到龍椅上,掏出帕子慢條斯理的將鎧甲上的血跡擦干凈。 很快地,有人推開殿門上前朝她跪拜。 秦姒抬起下巴瞥了一眼一旁呼吸越來越粗重,胸腔里的聲音猶如拉風箱一樣破敗的秦晁,眼里閃過一抹決絕。 “太上皇累了,著人立刻送去行宮處,好生侍奉,若是有半點差池——”她一字一句,眼神凌厲看著伏在地上的內侍,“朕拿你們是問!” “諾!”內侍被她身上迫人的氣勢嚇得瑟瑟發抖,趕緊上前將秦晁扶了下去。 秦姒環顧空曠寂寥的大殿,伸手撫摸著身下冰涼刺骨的龍椅,從懷里掏出一枚小巧的白玉印章放在一旁,低聲道:“蘭景哥哥,你看見了嗎?我做到了!” 可惜了,你沒能一直陪著我…… 齊云楚在外面等了許久也未秦姒出來。 他見著內侍將天子扶了出去,正要進去,遠遠地瞧見那個太傅走了過來,站在那兒看著殿門。 齊云楚冷睨了他一眼,先他一步進了彰華殿。 他才跨進殿門,便瞧見大殿之上,褪去了鎧甲,身形略顯單薄纖細,卻也是這全天下最堅毅的少女一動不動的坐在寬大的龍椅之上。她姣好面容半隱在黑暗之中,叫人瞧不清她的神情,卻能夠感受到她身上濃郁的哀傷。 她見他進來了,眼神微動,聲音低沉緩慢,“我五歲時,他逼著我殺了我心愛的寵物,將我抱坐在這張龍椅上,親口告訴我,我將來會是這大燕的主子,絕不可以玩物喪志。因為他只有我一個女兒,所以,我樣樣都要比旁人好。” “我此后有十年的時間,每天雷打不動的卯時起床去上書房跟著當時還是太傅的范與學習治國之道,除非不在宮中,否則從無一日缺席。我不可以生病,不可以覺得委屈,不可以有自己喜歡的東西,任何我多看幾眼或是流露出我喜歡的東西,到最后不是死了,就是毀了,甚至到最后,自幼照顧我的乳母不過是求著我給了她兒子一份差事,他便逼死了她。他說只有這樣做,這樣我才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 “我十二歲的時候入住東宮,他昭告天下,說和寧長公主亦可以成為正統。我心中高興極了,努力了這些年沒有白費,終于得到了他的認可。” “只是我入主東宮的那一年并不順利,朝臣們為此吵翻了天。他們一直覺得我已女子之身為東宮,難堪大任。彼時恰逢吳王作亂,我為了平息朝臣們的質疑,請命帶著鎮國將軍去吳地平亂,親手砍下了吳王的頭顱。那是我第一次殺人,做了足有三個月的噩夢;十五歲的時候匈奴國來犯,我帶兵去漳州打仗。此去半年,九死一生,回來的時候,他差點沒認出我來;十八歲的時候,我奉命北上巡查,去黃河治理水患。為了趕回來陪他過萬壽節,差點死在滁州,死在他最愛的貴妃手里。” 她摸著自己方才被秦晁刺痛的地方,“我其實特別膽小,怕血,怕疼,怕死人。自從乳母死了以后,我夜晚一定要人陪著才能入睡。我至今特別討厭走夜路,討厭一切黑暗的地方!因為我總覺得吳王的鬼魂,乳母的鬼魂,死在戰場的那些鬼魂,所有因我而死的鬼魂,一到了夜里,總好像跟在我身后,怎么都擺脫不了。” “可我一直按照他的要求活著。我做了將近七年的東宮和寧,無時無刻不警醒自己,因為我是女子,所以我要比旁人付出十二點萬分的努力。這些年,他在后宮安于享樂,我在前朝處理政務,一日都不敢懈怠,無半點怨言。” 齊云楚緩緩上前,看著眼前眼里的水霧逐漸凝聚成一汪水,卻始終不肯掉下來的倔強少女,蹲在她面前捧著她的臉,眼里的憐惜都要溢出來了。 她仰頭看著他,嗓子啞得厲害,眼神里是nongnong的恨意。 “可他為了一個不過數月大的嬰兒,便想要從我手中搶走一切!我苦心經營了十數年,犧牲了我作為一個女子所有的一切,結果到頭來換來他一句心狠手辣!我不甘心!” “心里難過就哭出來,”他吻去她滑落唇角灼熱的淚,聲音嘶啞,“別這么忍著,我心疼……” “和寧長公主沒有權利去哭!”秦姒哽咽,嘴唇顫抖,“他告訴我,身為堂堂的未來君主,怎么可以輕而易舉的掉眼淚!” 齊云楚將她抱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如同哄一個小娃娃,“和寧長公主不可以哭,但是我的姒姒可以。” 他話音剛落,懷中的女子止不住的顫粟。她的手指緊緊抓著他的前襟,悲鳴似從胸腔之中發出來的。 “是他,是他告訴我女子亦可以成為天下之主!是他告訴我的!他怎能到最后毫不猶豫的舍棄了我!拿我去給他的兒子搭橋鋪路!我不服!” “我要他活著,好好的活著!我要證明給他看,朕將會是這九州最偉大的女帝!” “我信你!”齊云楚緊緊抱著她,只覺得她眼里不斷涌出的熱意透過胸前的冰涼的鎧甲一路流到了他心里去,一顆心都要跟著碎了,眼睛澀得厲害,“姒姒別怕,一切都過去了……”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身為堂堂一國長公主過的這 樣艱難,心中藏了如此多的委屈! 他應該早些認識她。這樣,他就可以護著她,而不是叫一個幾歲的小女孩就這樣獨自撐了十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