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沉默了一會兒,荀轍用一句音量小得近乎耳語的話總結陳詞:“老實說,我覺得我完蛋了。” “你不會完蛋的。”道迎說,“荀轍,看著我。” 荀轍看向道迎。 道迎的心里被刺了一下——因為只是在此刻她才發現,那亮得出奇的眼睛,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是血絲。 亮光是眼白里的血絲強撐出來的。 閉了閉眼,道迎指向旁邊的輸液瓶:“看到這瓶葡萄糖了嗎?等輸完我們就回家。我認識專業的營養師,我去幫你找她要調養的食譜。我會做飯,我給你做。她很有經驗,能保證你哪怕只吃得下流食,也有足夠的營養。咱們慢慢調養,問題會被一點一點解決的。” “不要害怕,”道迎堅定地說,“什么都會被解決的。我會幫你的。” “……” 荀轍凝視著她,眼睛里倒映的全都是她。他一直沒眨眼,只是死死地望著她。 好久之后,荀轍終于眨了下眼睛。 長長的眼睫毛扇動著,將那片刻被遮住的瞳孔露了出來——那里面變成了沉靜的黑色,不再是強撐的火光,甚至出現了一絲疲憊的裂縫。 但這或許更好。 “嗯。”他輕輕地說,毫不吝嗇于泄露自己聲音的有氣無力,而不是像之前那樣,要么不說話,要么強撐著,刻意模仿中氣十足的人的感覺。“都聽你的。”他說。 道迎笑了:“這才對嘛。” 荀轍斂下眼眸,臉頰有點紅:“不要告訴別人,”他看向別處,“這些事情。我只想告訴你一個人。” “肯定不。不對,”道迎突然反應過來,這似乎是一個可以趁火打劫的機會,登時拍案而起,“你叫我聲姐我就不告訴別人。” “那你還是告訴別人吧。”荀轍毫不猶豫地說。 “……你這小子真沒勁。” “沒勁也不叫。” “切。” 第12章 11.1. 當天晚上,荀轍還是沒有住在道迎家。 他們回去的時候,剛好遇到了收攤的王滿貴。在王滿貴的熱情邀約之下,荀轍去王滿貴家住了三四天,直到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才離開。 因為王滿貴的這個舉動,一貫看到王滿貴就陰陽的老涂這幾天態度都很溫柔,就像那春風化雪,讓王滿貴都有點受寵若驚。 至于荀轍的厭食癥,還是沒有什么好的解決辦法。之前道迎在錢塘上班的時候,有段時間要宣傳一款美食游戲,朋友套朋友輾轉認識過一個營養師。因為合作很愉快,加上后續營養師的個人品牌宣傳,道迎也出了不少有用的點子,兩人到現在都還保持著聯系。這次道迎一說,對方第二天就發來了一張食譜:“就是有點麻煩,挺難做的。” “沒事,”道迎說,“都能做。” “所以到底是誰得厭食癥了啊?”對方問。 道迎說是朋友。因為都忙,又聊了兩句,大家就掛了電話。 有食譜,一切就漸漸走上了正軌。雖然荀轍還是沒什么胃口,經常還會生理性反胃,但好在他本人態度算配合,就算是再不想吃,也會強撐著吃不少。 不過一個月,荀轍的臉上就有了血色,鎖骨處那令人心驚的凹陷也填了點。上秤之后,居然史詩性地突破了五十八公斤,真是可喜可賀。 只是荀轍似乎有些苦惱。 “為什么大家都不收我的東西呢?”荀轍托著腮,坐在攤位上,小聲跟對面的道迎吐槽,“你也不收。” “我收了呀,”道迎拿著一把瓜子哐哐哐地磕,“你給我的伙食費我都收了啊。” “但我想給王叔住宿費,還有安姨、涂叔,之前給他們買腦白金都被逼著退了。”荀轍瘋狂抓頭,“給你的伙食費也就夠個食材費,我知道。好多其他的費用都沒算呢。” 道迎知道荀轍臉皮薄,她也知道讓一個要強的人心安理得地長期蹭飯是不可能的,因此從第一天開始就跟荀轍說好了,她每天記賬,花了多少都記上,月底荀轍要跟她結伙食費。當然,什么柴火費手工費乃至小料費,道迎全都懶得算。反正有個賬單讓荀轍安心就行。 她又不是想掙荀轍錢。 道迎干笑著轉移話題:“大家都是朋友,你弄這些多生分啊。” “我也知道,”荀轍嘆了口氣,“總之我欠大家太多了——希望有一天可以報答大家吧。” 小伙子還挺知恩圖報的。 11.2. 也不知道是不是荀轍的嘴開了光,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后沒幾天,報恩的機會還真來了。 “天天就知道跳跳跳,孩子還要考試呢!” 道迎所住的小區,附近是一個在全市都有名的大公園。一到夜晚,就有無數跳壩壩舞的人民群眾像是雨后春筍一樣冒了頭,大家占據各自的陣地,放著各自震耳欲聾的音樂,快樂地度過一個又一個歌舞升平的夜晚。 “作為一個店主,我是很歡迎這些人的,”安姨抱著一個西瓜,一邊挖一邊看著對面的民間舞蹈隊吐槽,“但作為一個人,我真的神經很衰弱,真的。” “我都要聽吐了。”王滿貴說。 老涂補刀:“跳得不好還跳,當眾丟人現眼這么有意思?” 當然,大家都還是要做生意的,所以這點吐槽也就只能私下擼擼,有客人來了,該笑臉相迎還是要笑臉相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