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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枝記 第91節(jié)

    也就在此時(shí),竟有一個(gè)纖細(xì)的身影撲了上來,用力想掰開李承平的手掌,東宮的翊衛(wèi)頓時(shí)涌了上來,數(shù)道長劍將那個(gè)柔弱的身體從后背到胸前貫穿,鮮血頓時(shí)從她唇畔涌了出來,那雙發(fā)力的手卻沒有松開。

    竟是琥珀。

    望著琥珀軟倒下的身子,阿素心中轟得一聲,完全不敢置信眼前一切,李承平也有一瞬的震驚,阿素低頭狠狠咬了他的手掌一口,李承平吃痛,反手抽了她一巴掌。

    阿素并未顧及自己,只是撲在奄奄一息琥珀身邊。創(chuàng)口血流如注,阿素泣不成聲,琥珀卻努力伸出手,輕輕為她拭淚,氣若游絲道:“娘子莫哭,如今大恩得報(bào),奴婢也可安心了。”

    隨著琥珀的聲音漸息,微微抽搐的身子也漸漸沒了動(dòng)靜,原來她猶自記得自己曾舍錢與她為父治的恩情,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從阿素面頰上滑落。

    也許比之青窈,琥珀向來多了些怯懦,阿素未曾想在最后的關(guān)頭她竟以命報(bào)恩,淚水止不住落下,心中痛得厲害。

    此時(shí)琥珀殞命,青窈生死未卜,阿素眼眶發(fā)紅抬頭,李承平從她的眸子中讀出強(qiáng)烈的憎恨,然而這并不能阻擋他嗜血的暴虐,將阿素從地上拎起來,他大步拖著她向外走,厲聲道:“不許留一個(gè)活口。”

    凄厲的慘叫頓時(shí)從身后響起,刀鋒的森寒映上血色,濃烈的腥氣令人嘔吐,陰暗的谷倉變成了人間的修羅地獄,李承平此舉自然是為了防止走漏風(fēng)聲,阿素面色煞白,卻救不了這些無辜的人。

    幾乎要將下唇咬破,被李承平粗暴塞入牛車之時(shí),阿素只聽同為人質(zhì)姜遠(yuǎn)之在她耳畔輕聲道:“……不是你的錯(cuò)。”

    阿素并未理他,只是扭過頭去,任淚水無聲地滑落,沾濕了衣襟。

    因得姜遠(yuǎn)之指令,萬騎并不敢輕舉妄動(dòng),只能讓李承平離去。牛車顛簸,阿素蜷縮在一角,努力護(hù)著腹中的孩子,不知等待著自己的是何等命運(yùn)。

    然而很快她便知道了。谷倉距長安東門不過數(shù)里,李承平的人很快占領(lǐng)了城樓,歷經(jīng)百年的斑駁青石之后布滿了弓箭手,阿素被推在箭垛之前才發(fā)覺數(shù)十丈高的城樓下是銀色的汪洋,大蠹在風(fēng)中烈烈,上面赫然飛揚(yáng)著鮮紅的“魏”字,列陣之前,一人銀甲黑馬,雖是單騎,卻氣勢如虹。

    阿素的心跳頓時(shí)漏了一拍,那人似有所感,鳳眸驀然射向城墻。

    是李容淵。

    他真的擊退突厥,凱旋回城。

    雖不過數(shù)月,阿素卻覺已經(jīng)年,淚盈于睫,雖有千言萬語,她卻后退一步,緊緊抿住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

    相距甚遠(yuǎn),李容淵卻心有靈犀般,一下便辨別出阿素的身影。望見橫在她身前的刀鋒,李容淵似乎立刻明白形勢,他淡色的瞳驀然緊縮,接著燃起滔天的火焰,仿佛要燃燒一切。而他身后,千軍萬馬似有排山倒海之勢,頃刻便能將一切毀滅。

    高高的城墻之上,李承平挾著阿素上前上前一步,空氣中充滿硝石的味道,似乎一觸即發(fā),阿素只聽李容淵低沉的聲音道:“兄長,這是做什么。”

    此時(shí)他并未妄動(dòng),越是遭逢大變,身為主帥越是冷靜。即便可以即刻沖破城門,卻只以言語周旋,自是不允許阿素有任何閃失。

    李承平自知越拖越對自己不利,厲聲道:“看清楚了,想要她活,就拿你的命來換。”

    明眼人皆看得出,如今李承平自是想殺了李容淵,再出城到洛陽自立,然而他手中籌碼卻不足,即便有王妃在手,又如何換得魏王的命去。

    眾將士群情激憤,灼灼日光下,洶涌的銀流向前涌去,卻被李容淵止住。

    見此情景,李承平將劍抵在阿素小腹上,焦躁道:“若是不應(yīng),我便先剖了她腹中的孩子……”

    李容淵沉聲打斷道:“我答應(yīng)你。”

    此言一出,將士嘩然,李容淵卻以手勢止之,阿素用力扭著身子,急促道:“不要。”卻見李容淵瀟灑下了馬,取下銀盔,頎長的身影立城樓之下,淡然道:“讓我入城,用我換她,你可以挾我到洛陽,再殺了我。”

    李容淵說的,也自是李承平所想,然而見李容淵如此坦然,李承平卻猶豫了,阿素含著淚掙扎,卻聽李容淵勸道:“若非如此,恐怕兄長無法活著離開長安。”

    李容淵說的是實(shí)情,李承平思忖了一會(huì),終于森然下令道:“放他進(jìn)來,只許他一人進(jìn)來。”

    厚重的城門緩緩拉開一條縫隙,如同噬人的野獸,冒著寒光,李容淵身畔幾位將軍跪倒在地,勸他三思,卻被李容淵勒令后退,原地待命。

    將銀盔與佩劍交與副將,李容淵獨(dú)自向城門走去。

    見他還算配合,李承平也挾著阿素下了城樓,他已備好了前往洛陽的車馬,只待捉住李容淵,便可順利行事。

    城樓之下,百年不朽的城門再次闔上,刀鋒所向之中,望見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來,阿素指尖顫抖,當(dāng)最后一道光在李容淵高大的身后消失,望著寒芒中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阿素哽咽道:“你來、做什么。”

    李容淵并未回答,只深深望著她,見淚水劃過她的面頰,不由抬手,似乎想抹掉她的淚珠,然而修長的指還未碰到阿素,便被攔住,李承平桀然道:“要換她也可以,只是你須先將右手砍了。”

    阿素知道李承平必然不放心李容淵,卻未料到他竟如此無恥,而李容淵卻似早已預(yù)料,左手反劈,甫然奪過了身畔之人的長劍,橫在身前。

    李承平未料到他竟然暴起,不由將劍架在阿素頸上,惡狠狠道:“你想做什么!”

    李容淵卻并未被他的色厲內(nèi)荏震懾,反漫不經(jīng)心將劍抵在自己右腕上道:“便依兄長所言。”

    是真的要自己斬?cái)嘤沂值臉幼樱畛衅骄o緊盯著李容淵,但見鮮血已從他右腕涌出。阿素怔怔落淚,她知道李容淵言出必踐,卻第一次知他竟為自己可以做到這一步。李承平自然不是什么善人,李容淵本占優(yōu)勢,卻因她陷入如此之境地,若她不下決心,今日兩人皆要死在此處,還不如……

    想到此處,阿素用力閉上眼睛,向橫在頸間的劍鋒撞去,而也就在這一瞬間,耳畔有風(fēng)聲呼嘯,在她不曾看到的瞬間,情勢逆轉(zhuǎn),

    天旋地轉(zhuǎn)中阿素只覺身子一輕,接著落入一個(gè)熟悉的懷抱。

    幽靜的白檀香氣將她環(huán)繞,阿素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只見李容淵狂怒的面孔。近處李承平已中劍倒在血泊,周遭之人皆面色煞白,不知所措。而遠(yuǎn)處,千軍萬馬沖破城門,耀目的烈日下涌入的銀流幾乎將一切吞噬。

    李容淵牢牢禁錮著她的腰身,嘶吼道:“你是不是瘋了!”

    阿素自然知道他怒意之所在,然而她已經(jīng)完全無法顧及,這次是真的得救了,一直以來積累委屈終于找到釋放的出口,阿素緊緊環(huán)住李容淵,深深埋在他懷中,即便挨罵也一點(diǎn)不愿意松手。

    這舉動(dòng)令她緊緊貼著的堅(jiān)實(shí)的胸膛一瞬間柔軟,阿素只覺被自己更用力地壓入懷中,腰身也被牢牢扣住,guntang的吻不斷地落了下來,淚水被一點(diǎn)點(diǎn)吻干,李容淵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呢喃道:“莫怕,我在。”

    第163章 歸來(修)   今生她不愿他一人走

    修羅地獄與人間不過一線, 阿素心中踏實(shí)了些,忽然想起方才的情景,她急迫地從李容淵懷中掙開, 努力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右腕。

    指尖所及之處一片濡濕,猩紅刺目,阿素整顆心劇烈抽痛起來, 她幾乎不敢去看, 卻還是強(qiáng)迫自己,目光一寸寸在他手腕的傷處逡巡。

    望見她緊張的樣子,李容淵嘆了口氣,輕輕握住她的指尖放下來,微微活動(dòng)了下右手道:“無礙, 只是皮rou傷。”

    見此情景阿素略微放下心, 然李容淵雖作無礙的樣子,卻分明可見他右腕綻開的那處傷皮rou翻卷, 恐怕需要清創(chuàng)。更兼他方才劈手奪了李承平的劍, 指腹被劍刃所傷, 滴下鮮血竟有些發(fā)烏,難保那劍上沒有淬毒。

    想到此處阿素心中又發(fā)急,目光下意識落在血泊之中的李承平身上,方才奪劍,他被李容淵就勢釘在地上, 劍鋒橫穿鎖骨, 雖失血,卻仍有一條命在,此時(shí)倒在地上不住抽搐。

    見阿素望向自己, 劇烈地喘息中李承平反倒笑了,他勉強(qiáng)仰起頭,嘶聲道:“這一次,是我輸了……”然而雖知大勢已去,他卻仍不甘心,雙目圓睜,瞪視著李容淵,狠狠道:“只是……你,你也未必能贏,若是想活命,來求我……”

    聞聽他言中未竟之意,阿素甫然而驚,原來她的預(yù)感這般準(zhǔn),李承平竟真留了后手,這劍上真淬了毒不成?只是不待阿素發(fā)問,李承平便發(fā)出一陣瘋狂大笑,她再抬頭時(shí),卻見李容淵已走到了李承平的面前。

    面對撲面而來的死亡威脅,李容淵卻并不在意。居高臨下望著血泊泥濘之中的一國儲君,他眸色幽深道:“皇兄之所求,不過是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所以求與不求,又有什么區(qū)別?”

    見最后的心事也被拆穿,李承平面目猙獰,口中不斷發(fā)出嗬嗬之聲,李容淵神情平靜,淡淡道:“然這一次,終究不能令皇兄如愿,況且……”

    說到此處,他的語氣驀然轉(zhuǎn)冷,言辭鋒利道:“皇兄身為儲君,為一己之私賣國求榮,即便身死也難容于祖宗社稷,曝尸三日也難贖傾覆江山之罪。”

    他語氣雖輕,卻言之鑿鑿定了李承平的罪,甚至連身后當(dāng)如何處置都已定論。聞?wù)呓陨橘牍虬菰谒_下,阿素怔怔望著李容淵,只覺這一刻,他當(dāng)真是這天下的主宰。

    第一次,她深切感受到他身上的帝王之威,這樣帶著壓迫威勢的李容淵令她十分陌生,又莫名熟悉。

    血泊中的李承平雙目圓睜,萬萬想不到李容淵竟毫不妥協(xié),反歷歷數(shù)說他的罪狀,驚怒交加間,他一口鮮血窒在胸中。顫抖著直起身子,努力伸手想抓住什么,卻止不住鮮血狂噴,很快他再次倒了下去,抽搐幾下便戛然失去生機(jī)。

    阿素自不許他如此簡單就死,然而她撲上卻時(shí),地上的人再無一絲生機(jī)。

    察覺到她的異樣,李容淵攔腰將她抱了起來,用力按在懷中,阿素掙扎著望他道:“方才那劍上是不是淬了毒?怎能讓他就這么死?”

    李容淵舉起右手,日光下傷處清晰可見,被李承平佩劍劃傷之處確實(shí)發(fā)烏,他的指尖微微有些發(fā)麻,然而望著阿素發(fā)紅的眼睛,卻搖了搖頭道:“無礙。”

    阿素大急,李容淵將食指豎在唇畔,令她噤聲。他低聲道:“無需后悔,他既將毒淬在自己的劍上,恐怕也是抱著同歸于盡的目的,哪里又有什么解藥。”說這話時(shí),他目光深深,徑直落在地上那具尸首灰敗的面孔上。

    阿素未想到他竟想得如此通透,見她惶急,李容淵反笑道:“無妨,什么樣的風(fēng)浪都過來了,難道還會(huì)在這事上翻船?”

    他語氣篤定,阿素卻莫名不安,李容淵攬住她,埋首在她的發(fā)絲間,用力呼吸她身上甜美的氣息,阿素忽然對他身上的萬古寂寥感同身受。

    前世她也曾窺探到過他身上這樣的孤寂,只是那時(shí)她不懂,而如今她卻明白天家沒有骨rou親情,宸極之巔注定高處不勝寒,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御極之路,注定越走越孤單。

    但今生她不愿他一人走,阿素下意識握住李容淵的手,片刻后便被用力回握。

    許久后,阿素方聽他輕聲道:“將他……殮了吧。”

    說完,便有銀甲的武士上前,將李承平的尸首罩上抬了下去。如同一個(gè)信號,更多的人單膝跪倒在地,如連綿的浪潮向外勇氣。

    阿素下意識遠(yuǎn)望,隱隱見四處旌旗涌動(dòng),想必突厥在城南聚集的主力已全部被擊退,而城北有阿耶與阿兄在,應(yīng)也無大礙,外患既解,如今需要處理就只剩下內(nèi)憂。

    城樓之下,李承平身邊的東宮親衛(wèi)多數(shù)繳械,少數(shù)負(fù)隅頑抗者也被俱擒拿,按頭跪成一排。

    其中最為醒目一人竟是姜遠(yuǎn)之,他雖未被五花大綁,卻被兩個(gè)武衛(wèi)扭住,牢牢按在地上。李容淵抬起手,便有人將他帶了過來,居高臨下望著他,李容淵與他對視了許久,久到阿素心里都有些發(fā)慌。

    兩個(gè)人表情皆平靜,然目光交匯間隱有暗潮洶涌,阿素將事情前后串在一起細(xì)想,明白姜遠(yuǎn)之所作所為并非存有歹意,相反幾次危難倒靠他化解,但李容淵究竟如何看待他,卻是她無法揣測的了。

    再者而言,姜遠(yuǎn)之身份微妙,李容淵要如何處置他,她一點(diǎn)也拿不準(zhǔn)。

    正在她緊張之時(shí),李容淵忽然松開了握住她的手,緩緩走到姜遠(yuǎn)之身前。押著他的兩名武衛(wèi)自然地退下,李容淵望著他道:“起來吧。”

    姜遠(yuǎn)之拜道:“未能完成殿下所托,請殿下治罪。”

    言下之意竟是二人曾有約,阿素十分詫異,卻聽李容淵道:“罷了,功過相抵,便不治你的罪。”

    阿素猜不出姜遠(yuǎn)之謀劃了什么可被稱有功,只是這些她也并不關(guān)心,現(xiàn)下她最在意的事莫過于李容淵的傷勢。好在定亂之時(shí),李容淵的副將已火速入宮去接醫(yī)正,現(xiàn)下隱約可見城門后的御道已蕩起的煙塵,數(shù)輛宮車正滾滾而來。

    御道非天子出行不得用,如此陣仗定有大事發(fā)生,城樓之下眾人的心都懸了起來,緊緊盯著飛馳而來的宮車

    一刻后,鎏金寶頂?shù)呐\嚱K于在城樓下停駐,瀑布般流淌下來的珠簾驀然被打起,兩位著宮裝的端麗女子扶著一位神情憔悴的華服美人走了下來。

    來人竟然是安泰。

    阿素睜大眼睛望著許久未見的阿娘,卻見她面色發(fā)白,隱有淚痕。安泰異樣嚴(yán)肅,手中捧著一個(gè)匣子。她未看阿素,只深深望著李容淵,鄭重打開手中匣子,取出一紙制書,沉聲道:“魏王接旨。”

    第164章 御極   人群膝行分開兩列,在他們走過的……

    與安泰對視片刻, 李容淵凜然跪地聽受。安泰帶著顫音的聲音沉穩(wěn)落下,周遭起初死寂一片,倏而哀哭四起, 望著阿娘翁動(dòng)的唇,好一會(huì)阿素才真真正正理解她的話,阿舅薨了,臨終前傳位于李容淵。

    這樣的事原本前世她也曾經(jīng)歷過, 此時(shí)再歷, 阿素心中卻空落得厲害。她的皇帝阿舅,既是疼愛她的長輩,也是奪去阿耶性命,令元家分崩離析,徹底改變她一生的無情帝王。前世她是恨著他的, 而阿娘的心中愛恨糾葛則更洶涌強(qiáng)烈。

    這一世再聽到這訊息, 阿素感到的并不是快意,她想起很小的時(shí)候, 阿舅也曾抱著她, 穿過太興宮長長的廊廡。水邊的畫舫上, 阿娘嗔道:“阿兄莫抱那么高,當(dāng)心摔著寶兒。”她卻一點(diǎn)不怕,咯咯笑著,攥著阿舅明黃衣角,在他懷中拱著身子, 嬌聲道:“我要九哥哥陪我玩兒。”

    那時(shí)李容淵沉靜立在人群的角落, 而太液池的波光在她瀲滟的面龐上映照出一片燦爛的金色。

    如今人事皆茫茫,一切都不同了。

    用力閉上眼睛,阿素感到安泰帶來的侍女上前, 在她身畔低聲道:“王妃,該下拜了。”

    阿素茫然了一瞬,左右兩邊的侍女已扶著她緩緩跪地,周遭之人皆蹈手叩拜,行三跪九叩大禮,山呼吾皇萬歲。

    李容淵已起身接過制書,連宣旨的安泰也向他福身下拜。聲震四方的呼聲中,受命于天,凜凜威嚴(yán)的新帝如在九天之上,遙不可及。

    這一天終究是來了,阿素渾渾噩噩伏身,然額頭剛觸到地面,有力的手臂便將她托了起來。阿素抬眸,見李容淵深深望著她,不及她開口,用力握住她的手,牢牢牽起她。

    人群膝行分開兩列,在他們走過的道旁兩側(cè)伏地叩首,如連綿不絕的潮水,一浪蓋過一浪。阿素緊張極了,李容淵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掌,溫暖的力度傳來,阿素忽然生出許多勇氣。

    與李容淵并肩而立,接受完在場諸位臣子的朝見便用了一刻,這幾日太過驚心動(dòng)魄,過了勁兒阿素直有些體力不支。

    李容淵極敏銳,見她面色發(fā)白,眼疾手快撈住了她的腰身。靠在他懷里,阿素完完全全放心下,只要有李容淵在,一切都不用擔(dān)心,這是只有他能給予她的安全感,只是心中有件事放不下,緊緊握著李容淵的手道:“讓醫(yī)正看看你的傷。”

    見阿素軟在李容淵懷中,安泰也唬了一跳,這幾日她在太興宮中焦頭爛額,外界消息鮮有傳遞,方才才知阿素竟叫李承平劫了去,還差點(diǎn)沒了性命,如今見愛女全須全尾,緊緊絞著帕子,忍不住流下淚來。

    先前因景云帝駕崩,她原已無聲地哭了一回,雖然這些年與兄長多有矛盾,但骨rou親情卻斬不斷,彌留之際兩人最終和解,安泰心中多有悲痛,只因?qū)m中一應(yīng)事務(wù)俱需她打理,勉力壓抑,強(qiáng)撐著安排好大行皇帝停靈與新帝即位事宜,如今宣完旨意,實(shí)是心力交瘁。

    李容淵將阿素抱著懷中,望著安泰干裂的嘴唇道:“姑母且去歇一歇,這里一應(yīng)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