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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烏衣行在線閱讀 - 第20頁

第20頁

    話落,謝幼安意外地微微挑眉。

    她站到了陸恒身側(cè),眼神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壯漢。而同樣,面前的壯漢也在打量著他們。

    忽然跑來一個年輕一些的男子,也望了眼他們,旋即眼神有些畏縮,小聲地道:“祝大哥,他們看起來是士族,不如放他們走吧。庶族以下犯上,可是只有一個死字啊。”

    “他們是士族,才會有金子。”

    那相貌威猛的漢子瞥了眼他,聲音不低,分明是在說給陸恒在聽,“我們打劫本也就是死罪,士族倒還能多拿些金子。再說士族看不起金子這些阿堵物,給了我們本就也沒什么。”

    望著那軒昂魁梧的大漢,和他旁邊臉上老實巴交,卻同樣拿著柴刀的干瘦男子。陸恒頷首,卻道:“可我的侍從都未跟在身旁,身上實是半個銅錢也無。”

    那大漢明顯一愣,皺起了眉盯著謝幼安。

    “我身上也未帶錢財。”見她雙袖飄飄,交襟水紅色襦裙佩玉,臨危亦含笑的從容模樣。那大漢便相信如謝幼安這般士族中人物,是不會將名士看成阿堵物的金子,貼身帶著的。

    那大漢在想該如何,卻忽然望見謝幼安腰際掛著的玉玦,于是干脆道:“小娘子的玉送給我祝老二,我便放你們離開,怎樣?”

    謝幼安低頭望著自己的玉玦,卻是微微一愣。今日實在不巧,佩的這一塊玉光澤溫潤,花紋精巧,謝之一字隱約藏在圖案里。正是謝家的玉,傳宗的那塊。

    謝幼安出生時謝父便從身上解下,送給裹著襁褓里自顧自笑著的小幼安。

    后來一番周折,這塊玉玦落到了陸恒手里,現(xiàn)在又佩戴回了謝幼安身上。她手指輕撫了撫玉身,觸感溫潤,謝幼安抬眼沒有說話。

    陸恒蹙眉,問道,“我觀足下相貌堂堂,何故為賊子?”

    朝堂對強(qiáng)盜之罪一向重罰,何況還是以下犯上的打劫士族。此般光明正大的群盜,實在太過膽大包天。

    “連年災(zāi)荒,莊稼顆粒無收,佃戶又繳不上稅賦。半斗糧食一畝地,賠光薄田便只能餓死。”那壯漢語氣低沉,道:“士族當(dāng)然自然不知我庶族活著的辛苦。倒還不如跟著我祝某賭上一把,輸了也不過一個死字。”

    謝幼安默默聽著,雖未表現(xiàn)出來,心中卻是極為驚訝。

    吳郡向來田產(chǎn)富饒,魚米之鄉(xiāng)。

    不比北方多災(zāi)多難的農(nóng)夫,這里附庸士族的佃戶雖也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嚴(yán)寒酷暑。卻是不愁吃飽穿暖的,甚至猶有些盈余。

    在這種情況下,佃戶強(qiáng)盜的念頭稍稍都不會有。

    自耕農(nóng)遇上天災(zāi)疾病頂不過去,將田產(chǎn)賣給士族變?yōu)榈钁艉凸娃r(nóng),也都能熬下去。謝幼安眼光掃過一張張面黃肌瘦的臉,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祝大哥,他們是士族,真的也要……”搶完庶族身上錢財后,另外三人向這兒靠來。他們是第一次打劫,顯然還不明白,他們的頭頭,目標(biāo)一開始便是士族。

    謝幼安不說話。

    陸恒皺眉,只是道:“災(zāi)荒已經(jīng)如此嚴(yán)重了么?”

    “郎君身為士族,自然不屑關(guān)心此等俗事。然蟻螻再低微,也都是想要活命的。”大漢不再和陸恒說話。他眼睛掠著謝幼安,粗聲道:“小娘子不肯割愛,某便只能硬搶了。”

    “足下還是不要動手為好。”陸恒目視前方,道:“官府差役到了,諸位自行逃去吧。”

    遠(yuǎn)處的確見來了幾位軍士。

    原來是那幾位原來是佃戶出身,第一次打劫,拿了錢財后,心軟放了他們離去了。天災(zāi)的時候,哪怕幾個銅板,庶族亦吃虧不起,當(dāng)下跑去報了官,還特意強(qiáng)調(diào)了有士族受難。

    衙門官員一聽有士族受難,當(dāng)下快馬加鞭派了軍士前來。

    那大漢臉色一變,漲紅的臉透著青色。目光望著身邊一張張老實巴交,懊喪懼怕的臉,滿腔怒火便也發(fā)不出了。

    “走!”他大手一揮,二十幾個拿著斧頭的庶民賊寇,便跟著他從旁邊的山坡樹林逃竄,很快不見蹤跡。

    “不知閣下可有受驚?”軍士很快上前,行禮后道,“某等來遲,望恕罪。敢問那些賊人逃去了哪里?”

    “從山坡那兒逃離了去。”陸恒指了指方向。

    那軍士見陸恒和謝幼安無恙,便又行了一禮。眾人騎馬追去,余下的庶民不管有沒有拿回錢財,也都只能三三兩兩離開。

    此地很快又只剩他們兩人。

    “幼安……”陸恒剛想說什么,猛然間臉色大變。只見身后本來清澈的溪流極快變得渾濁,水面浮著一層白沫。陸恒當(dāng)機(jī)立斷,抓著謝幼安的手,猛然地跑向斜坡之上。

    他來不及解釋什么,左手拉著謝幼安,右手扶著坡上樹木借力。耳旁此刻傳來一陣轟鳴聲,陸恒急道:“幼安,快上去!”

    謝幼安雖不明所以,但在陸恒拉著她手跑的那刻,也全力在跟著他往上爬。

    一陣大的不可思議的風(fēng)猛然刮過,謝幼安眼睛被風(fēng)吹得生疼,兩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發(fā)髻被吹得散亂。不是陸恒死死抓著她,她幾乎被風(fēng)帶落斜坡。抿唇勉強(qiáng)瞇起眼,她右手和陸恒一樣扒著樹枝,借力而上。

    直到兩人爬到小坡頂,謝幼安站定身微松了口氣,再回頭望去,瞳孔驟然一縮。

    方才的大巖石早已不見,瘋漲的水位將他們站著的山坡都掩住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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