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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外書房是季宗德在用,外頭遍植紫竹,重重疊疊的掩在一處。半瀧張嘴就夸這竹子長得極好,若是做竹筒飯最合適不過。 季九思透過重重疊疊的竹葉條兒看到書房門口圈了十來個穿著甲胄的護衛。 “呀,這是誰有這般大的排場?跟比皇上......”半瀧話沒說完就被芙巧捂了嘴去。 芙巧呸呸兩聲:“你這丫頭長了一張嘴,盡胡言亂語。” 她走近兩步,壓低聲音道:“那里面坐的可是當年新帝登基,清君側的大功臣章明達首輔,我方才在外院就聽到有丫鬟說起,連皇上都待他如親叔父一樣恭謹呢。” 半瀧驚的半張嘴都很不攏:“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芙巧又湊近一些,“這位大人還是皇上的太傅,桃李滿天下,身邊的弟子都極其出色。” 季九思上輩子足不出戶,也曉得這位名譽天下的兩朝首輔,三十歲登閣拜相,先皇都贊他實乃曠世奇才。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裴珉的義父裴長仕也曾是章明達的學生,只是后來不知為何,師生二人在朝堂上竟漸漸成分裂之勢,那段時間裴家在世家大族中頗受冷遇,想來裴長仕在朝中的境遇也不大好。再后來九思已是病入膏肓,半截身子入土,其余的就不得而知了。 三個丫鬟講起話來沒完沒了,看著院前的護衛只覺著新奇,這般大的年紀懂什么?章明達能高居此位數十余年,那些護衛的刀可不是拿來做擺設的。 九思讓她們止了話頭,朝堂大員哪里能隨意議論的。只是季宗德不過剛升遷五品的一個閑職,章明達卻是與他閉在書房中話談,這兩人身份如此懸殊,平日里也沒有什么交集,季宗德哪里值得章明達特意上門來拜訪。 九思回去世安居,暖廳的飯席已經擺好了,祖母看到她進來,笑著招手讓她坐下。 她剛才吃了好些酥餅,胃里還有些膩,季候氏瞧著她吃的不香,關心道:“可是剛才酥餅吃多了,這會兒便沒什么胃口?” 九思心里頭始終有些不安,“祖母,祖父同章首輔從前可熟識?” 季候氏皺了眉,看她:“你突然問起這個做什么?” 她也沒想瞞著,遣了閑雜的丫鬟下去,劉mama細心地閉上門,她才交代:“方才和丫鬟回來,經過外間的書房,看到有侍衛守在門口,問了丫鬟說是今日章大人也來了,我估摸著應該應該是大伯同章大人在書房談論什么。” 季候氏沉思片刻,搖搖頭:“你祖父一向與章明達政見不合,家中甚少來往,那日宗賢被抓入神機營,你祖父曾上門求過他,這人心思重,估計是怕自己被牽扯進亂黨一案,當即閉門謝客。只是內閣與神機營從來都是牽扯不清,這里面太多彎彎繞繞。” 經九思這么一番話,季候氏也有些坐不住,喝下湯便歇了碗,帶著她往福熙堂去。 那邊宴席剛開,書房這邊的護衛已經撤走,門口空蕩蕩起來,平日里九思還從未來過這一處。季候氏要進去,門口的小廝哪里攔得住,一句話卡在嘴里,人已經進了內間。 進去看到這里面原來還有人在,只是燭火昏暗,外頭的竹影稀稀碎碎從窗口落下,便只瞧得見一個模模糊糊的背影。 聞見腳步聲,這個背影才轉過來站起身,身形很是修長高大,手里捏著一本書,能瞧見他臉上有些笑意,被燭火搖曳的不甚分明。 小廝慌慌忙忙跑進來匍匐在地正欲告罪,面前的人微微抬手,道了一聲無妨。 丫鬟把兩旁的蠟燭重新燃起,這四面亮堂起來,九思才看清楚他。斯文清俊的長相,端的是溫文爾雅的舉止,青竹猗猗似的立著,姿態從容的朝季候氏揖手,行的是晚輩禮,“晚輩裴長仕,不勝叨擾。” 季九思嫁入裴家十年載,從未見過裴珉口中的這位義父,裴珉與裴家的府邸并不在一處,成婚當日拜見的長輩也只有裴珉的義祖母,那祖母自裴家大老爺去了之后便隱居田園,而她一個后宅婦人除了世家之間的筵宴,又哪里有什么機會見人。 若論品級,季候氏定然是不能同裴長仕而論,裴長仕二十入閣,五年未到便已能獨挑戶部的擔子,有人曾道,兩朝以來唯有此人能與章明達相較,只可惜一個“師”字當頭。 裴家老爺還在的時候,裴季兩家還是有些交情,祖母一臉慈容,很是客氣的讓他坐下,朗聲笑著:“老身哪里當得起你這一禮啊。 裴長仕形容謙遜:“幼時祖父還時常帶我到貴府來,那時便稱乎您一聲祖婆,如今也是。” 劉mama讓丫鬟奉上廬山云霧茶,九思且還站著,她在此處并不合適。她已及笄,若是尋常家的姑娘,親事可能都已經定下了,是不宜見外男的。 祖母便只笑著指著她道:“這是我小兒季宗賢的閨女,此次小兒的冤案能沉冤得雪,還沒能親自登門向你道謝,我想著來跟宗德囑咐一聲,莫要慢待了客人。方才跟九思才用完晚膳,便把她一起帶來了。” 九思了然福身行禮道謝。 裴長仕淡淡看她一眼,九思便微微垂下頭。 這樣的人,周身都是一股子書卷氣,唇邊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慈悲憐憫似的睇視眾生。以為他好親近,其實不盡然。若細細看了,卻是連笑也從來不及眼底。 季候氏又笑開來:“小女兒怕生,還請裴大人莫怪。”轉頭對九思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同裴大人說幾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