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公主扒著床簾，一臉好奇地看著你。

    “你是誰？”

    你張開五指，表情猙獰地對公主亮出獠牙，從喉嚨里擠出一聲低吼：“嗷嗚！我是來抓走你的惡龍！”

    公主咯咯笑起來，白瓷一般的臉龐浮起紅暈，她繞過華麗的公主床，走到離你一米遠的地方。

    “你為什么要抓我？你想吃了我嗎。”公主好奇地看向你身后——你的屁股后面垂著一條粗壯的尾巴，上面覆滿白色的麟片，除了尾巴，她看不出來你是一頭惡龍。

    你也在打量公主。她似乎在一夜之間長大了，蓬松的金色長發(fā)垂在肩上，她的皮膚很白，眼睛像是嵌在瓷器上的藍色寶石，她的五官幾乎和你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膚色。

    她像杯子里的牛奶，而你是蛋糕上的巧克力。

    “不是為了吃掉你！”你口是心非地舔了舔嘴唇，“只是為了讓騎士來救你，然后我就可以打敗他了！”

    “騎士…？”

    公主若有所思，你走到她身邊，直接從餐車里拿出一粒糕點塞進嘴里，公主一臉驚訝地看著你，花瓣一樣的嘴唇張了張，欲言又止。

    你吃得太急，被蛋糕噎住了。一杯冒著熱氣的紅茶遞到手邊，你接過來，囫圇咽下卡在喉嚨里的蛋糕。

    ——

    吃飽喝足，你坐在地板上摸著肚皮打嗝，公主突然從旁邊推開一個柜子，她站上去，墊著腳去夠墻上掛著的銀劍。

    “小花生，你在做什么？”

    公主被你的聲音嚇了一跳，差點摔下來，你眼疾手快地抱住她的腰，她搖搖晃晃地抓住你的胳膊，終于穩(wěn)住身體。

    “誰是小花生？”

    “……是你，小花生公主，我給你取了名字，還喂你吃東西，你全都忘了嗎？”你有些難過地看著她，你沒想到喂大公主的代價是被她忘記。

    公主驚訝地張了張嘴，她從柜子上跳下來，走到床邊，推出一個小小的搖籃車來到你面前。

    “或許，你是在叫她嗎？”公主掀開蓋在搖籃上的毯子，露出一個可愛的小嬰兒，你一眼就認出她不是小花生，她的腦袋光禿禿的，而你的小花生頭發(fā)很濃密。

    看到你呆滯的表情，公主終于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并且越來越大聲，她抓著搖籃得邊框，笑得渾身發(fā)抖。

    “哈哈哈哈！多蘿西，你這么笨，還想拐走我嗎？”

    原來花生公主在演戲，她什么都記得，甚至連你經(jīng)常用來哄她睡覺的睡前故事都記得。

    你有些懊惱，更多的是無奈，身后的尾巴矛盾地左右擺動，搖籃里沉睡的嬰兒被公主的笑聲吵醒，嗚哇大哭起來，房間里頓時無比熱鬧，你手忙腳亂地搖著小床哄孩子，而公主動作利落地爬上柜子，順利地取下墻上的寶劍。

    “你不用和騎士決斗了，直接和我打吧。”公主費力地抬起劍指向你，她最近剛開始學(xué)習(xí)劍術(shù)，用的都是輕盈的木劍。

    這還是她第一次拿真正的騎士之劍，看得出來她很興奮，寶藍色的眼睛里充滿亮光。相比之下，你的表情很無奈。

    “為什么？小花生，你打不過我的。”至少你能拿得起那把劍，它和奧塔給你那把一模一樣，你最近在練習(xí)的武器也正是長劍。

    “唔，因為我的夢想就是成為騎士，打敗惡龍之后我就可以繼承父親的皇位了，所以你不用等騎士了，直接和我打吧。”小花生表情嚴肅，不像在開玩笑，而你卻驚得張大了嘴。

    “為什么？如果你要做騎士，那誰來做公主？”這很重要，沒有公主故事就沒辦法繼續(xù)了！

    公主聳了聳肩：“隨便誰都可以，你也可以，小寶寶也可以。”她指了指你手里抱著的小嬰兒，她已經(jīng)被你哄睡著了。

    “那不行！我沒時間再養(yǎng)一個小寶寶了！我也不行，我要當惡龍！”

    你們就誰來當公主的事爭論起來，最后公主放下劍，你放下小寶寶，兩個人并排坐下討論起來。

    小花生說：“公主必須由一個溫柔又善良的人來當，我的侍女安妮可以代替。”

    你說：“奧塔也很溫柔，讓奧塔來吧！”這樣的話，你就不用大費周章地再帶一個人回家了，你自顧自點頭，覺得這真是一個絕妙的主意。

    花生公主挑眉：“奧塔是誰？聽起來像一個男人的名字。”

    你驕傲地抬著下巴：“奧塔是我的父親！他是世界上最溫柔最善良的人！”

    公主說：“好吧好吧，那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你說；“等你能拿得起劍再說吧！”

    公主的肩膀垮了下去，她似乎很著急要和你決斗，她看向墻上掛著的巨大龍骨，神色落寞地說道：“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像父親那樣厲害，看到那些骨頭了嗎？那是我父親從雪山里獵回來的冰翼龍。他曾經(jīng)是王國里最厲害的騎士。”

    你不以為然道：“這樣的龍，奧塔每天都能殺一只，就算是比它再大一倍的龍奧塔也能輕松殺死。”

    公主顯然不相信，她甚至站了起來，剛要說些什么，侍女安妮突然敲響房門。

    “莎莉公主？我能進去嗎？”

    莎莉公主是誰？你疑惑地四處張望，花生公主手忙腳亂地將你藏到柜子里，對你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關(guān)上柜門，讓侍女進了房間。

    安妮是來帶小寶寶去喝奶的，順便還給公主帶來了一些新衣服，她最近長得太快了，幾乎每隔叁天就要做一套新的尺寸的衣服。

    安妮抱著嬰兒往哺乳室走去，身旁的侍女道：“莎莉公主身上的詛咒解除了，她現(xiàn)在能夠平安長大了，但外面的人不知道，所以國王才會找一個小嬰兒來替代。”

    安妮語帶嘲諷：“以后恐怕每年都要找一個新的嬰兒，就像國王原本計劃的那樣。”

    沒錯，無論是長不大的還是長太快的公主都不是人們所能接受的公主。一個謊言的開始，需要無數(shù)個謊言延續(xù)。

    一墻之隔的房間里，兩個小女孩兒正在玩互換衣服的游戲。

    是你先提出的想試試公主的新衣服，因為你很喜歡上面那些亮晶晶的寶石。

    公主的衣服香香的，柔軟的絲綢質(zhì)地，漂亮且繁瑣，花生幫你系腰帶的時候，你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起什么。

    “對了！莎莉公主是誰？她也在這里嗎？”

    你扭過腰，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裙子的縫線撕拉一聲裂開了——你的身體比公主健壯，穿不進去很正常，公主放棄了給你勒出凹線的想法，她松開綢帶，仍由它松垮地散在身后。

    “莎莉就是我！多蘿西你這個笨蛋，沒有任何國家的公主會叫花生！”

    你再一次瞪大眼，你沒想到花生原來是有名字的。你有些沮喪，連試穿新衣服的興奮也不能掩飾你心中的失落，你突然意識到，花生的生活里不只有你，她也有自己的家人。

    噢，應(yīng)該叫她莎莉公主才對。

    莎莉公主穿上了你的衣服，獸皮粗糙，在皮膚上摩擦的感覺很神奇，肩膀的位置有些松垮，后背到腰胃的位置分別有叁個大洞，那是你用來放翅膀和尾巴的地方。

    公主覺得很新奇，拉起你的手在鏡子前轉(zhuǎn)著圈笑，透過窗欞的光像一個一個小格子，從你們相似的臉龐上跳過，你們笑著鬧著，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那副龍骨前。

    莎莉公主的房間里，除了蕾絲、鮮花、絲綢和巧克力蛋糕，還有銀劍和龍尸，這是她作為騎士之子的傳承。

    她牽著你的手撫摸冰冷的白骨，它們沉默地組成一具蒼白冷寂的軀體，你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鉆進了身體里，順著骨縫在體內(nèi)流竄。

    你的腦海中漸漸出現(xiàn)一個模糊的影子，它必定有山一樣的軀體，樹干一樣粗壯的后腿，遮天蔽日的羽翼……這樣龐大的龍，居然會死在弱小的人類手上。

    “莎莉，如果我輸了，你也會把我掛在墻上嗎？”

    莎莉垂下眼，長而纖細的睫毛輕輕扇動著，像蝴蝶的翅膀一樣，她突兀地笑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多蘿西，我們是一樣的。”

    莎莉撫摸著你干癟的翅膀，潔白的羽毛刷過她的手心，公主溫柔地說道：“父親告訴我，一定要吃很多的…rou，這樣才能像她一樣強大。”

    “她？”

    “嗯，像我的母親那樣。”

    這是莎莉第一次提到“母親”，她說這句話時，目光又轉(zhuǎn)向了墻上的骨頭，她的眼神看上去充滿哀傷。

    你有些茫然。在你的生命中，“母親”只存在于翼龍尖銳的嗓音中，她被形容成被偷走孩子的可憐雌龍，她絕望、憤怒……飄渺，不可見。

    房間里安靜下來，當你意識到自己在難過時，它已經(jīng)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你們，你們擁抱著依偎在一起，沒有發(fā)現(xiàn)皇宮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

    有龍闖進了城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