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下:我以后,再也不會來找你
「你退出就算了,為什么還要推個染紫給我?」昊白再次問道。 「他..他強啊!」將洄照實道。 「我自己也很強,不需要。」 「喔..那算我多事,可以了吧?」將洄將書朝著她晃了晃道,只想她快點拿快點走,結束這個話題,延長他的壽命。 「我從來沒嫌過你弱。」 看來這話題是過不去了。 站直了身子,將洄道:「他有實力,你們年齡相近,他還是青丘的后起新秀,出生好,你有什么好埋怨的?」 「我挑剔過你一句了嗎?你是比我大,但也沒大多少啊!當年箜淇上神跟娜萭上仙差那么多歲,不也是搭檔得好好的?你是東海龍王之子,你出生也不比人差!」昊白不甘愿道。 「你到底想說什么?」將洄問道。 「我想說,我不接受你說的理由,我不接受你退出!」昊白怒道。 嘆了口氣,將洄緩緩道:「我是逆臣之子,這你總不能反駁了吧?」 將洄的生父,前東海龍王因謀反遭誅。 他不被天庭重視,除了沒什么真本事,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 「你扯上我,永遠也不會有前途的。」將洄苦笑道。 咚! 昊白拔出砍刀,狠狠砍在了將洄身后的書架上。 但這次,他沒有退縮,還是直直站著,就連眼睛都沒有閉上。 她就算砍死他,他也絕不讓步。 他是她絕對不能沾身的污點。 「所以你是故意躲著我的?」昊白聲音帶些微顫道。 他沒有回答。 一方面是昊白知道答案,另一方面,則是將洄有點怕說錯話會惹哭她。 收起砍刀,昊白轉身道:「下次再遇見,就一定是巧合了。」 走了幾步,她背對將洄道:「我以后,再也不會來找你。」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將洄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 所以今天,她是特地來找他的。 就為了弄清楚將洄為什么要推開她。 將洄抬了抬眉毛,有種中計了的感覺。 早知道,他就不要說實話了。 他就應該說討厭跟她搭檔。 他就應該說討厭她。 但昊白說話不算話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這不是將洄才躲回龍宮幾天,又有訪客來了嗎? 他躺床上裝病不前去見客,但等了半天,也沒見人來找碴。 正感到意外,就聽見外面蝦兵在說今天來訪的是天廚送酒的仙娥。 原來不是她啊! 將洄松了口氣,坐起身來,不再偽裝。 沒過幾天,天庭又派人來東海借寶。 將洄故技重施,又是詐病。 但這次依舊是別的小仙,不是她。 坐起身來,將洄知道這次也不用裝了。 不,是以后都不用裝了。 她不會再來了。 將藏在枕頭下被扯斷的紅繩重新綁好,掛到了桌上銅鏡旁的顯眼處。 這玩意以后也不用藏了,反正她也不會看見,想掛哪就掛哪吧! 這可是她第一次送他的東西啊! 就算不適合戴手上,也是捨不得丟的。 【沒交集就是最好的相處方式】 半年后,玉帝大壽,宴請四方仙神同來慶生,將洄跟著龍王哥哥羌步共同出席。 席上,他又看見了跟著戰神一同出席的昊白。 將洄偷偷看了幾眼,只見她又像是長大了,還染紅了唇,看起來就是個美麗又英氣的女仙。 全程,昊白目不斜視,不是低頭吃菜,就是默默看著前方發呆。 不知道的看了,會覺得她端正大氣,但將洄知道,她這么乖,都是因為她也很怕她爹。 平常跋扈的昊白,只有在戰神身旁時,會像隻乖順的小貓般,不敢造次半分。 羌步不喜社交,礙著玉帝的面子,直到菜上完了才以東海公務繁重為由準備離去。 以往將洄會獨自留下與眾仙繼續應酬一番,但今日他沒什么興致,也打算跟著哥哥一同回家。 在羌步走到戰神席前時,由于他們有私交,羌步停下了腳步打算寒暄一二再做告別。 將洄藉機又是偷偷看了昊白一眼。 只見她還是低頭吃菜,一眼也沒瞧將洄,跟不認識似的。 也罷!沒交集就是他們最好的相處方式。 將洄收回了視線,以后就這么著吧! 不想僅是草草一眼,竟然被眼尖的戰神給發現了。 「將洄,」戰神突然冷冷道,嚇得將洄瞬間繃直了身子。 銳利到彷彿能把他千刀萬剮的眼神直直射向將洄,戰神接著道:「你盯著我女兒看做什么?」 將洄都還來不及發抖,突然間,昊白從位子上跳起,擋到了將洄身前喝道:「他什么都沒做,爹您兇他做什么?」 張大了口,將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昊白很怕她爹,全天上都知道,今天竟然敢在大庭廣眾這樣跟戰神說話,是吃錯藥了嗎? 戰神怒得青筋暴現,狠狠瞪著昊白。 微微側頭,昊白小聲道:「還不快走?」 將洄這才急忙夾著尾巴跟哥哥離開。 一出大廳,將洄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后續。 只見戰神已經把昊白拉回位子上坐好,小聲對著她不知道在罵些什么。 昊白低著頭,一臉委屈挨著罵,一句話也不敢回。 但好險是沒挨打。 一場壽宴,昊白愣是一眼也沒看向將洄。 就像他不存在一般。 甚好。將洄心想。 這樣甚好。 在那之后,將洄好幾年都沒再見過昊白。 【真相大白】 轉眼又過了幾年。 這天,東海突然收到青丘染紫大婚的消息。 狐仙向來以個性古怪出名,除了自家人,只跟熟識的幾位仙神有來往。 由于東海與青丘沒有私交,所以不意外地沒有收到請帖。 將洄知道自家哥哥不擅長社交,表示青丘畢竟是天上舉足輕重的名門望族,請不請是一回事,為了不得罪他們,賀禮還是要送的。 羌步也能理解,將這些瑣事全權交給了將洄處理。 青丘向來是非請勿入,好在將洄平日里愛與人應酬,找個熟人帶禮進去倒不是問題。 他心知狐仙高傲自負,這禮若太普通,他們瞧不上,但若貴而無用,又會被當成是炫富,在寶庫里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到合適的。 正打算往里面繼續翻找,突然聽見幾個蝦兵在間聊。 「染紫這算不算是攀上高枝啊?」一個帶點傻氣的蝦兵問道。 精明些的另一個蝦兵笑道:「當然算啊!青丘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但平心而論,他們做出了什么值得敬佩的大事了嗎?現在能跟戰神結成親家,怎么看都是鍍了一層金。」 將洄突然愣住了。 是啊!怎么就沒想過染紫娶的是誰呢? 轉身走向這兩個蝦兵,他問道:「他娶的是戰神之女?」 精明的蝦兵點了點頭道:「除了戰神之女,王爺可還聽過染紫與哪家女仙交好嗎?」 將洄露出了苦笑。 看來那句「我以后,再也不會來找你」是真話。 這丫頭,竟然連張帖子也不給他。 白瞎了自己當初對她那么好。 從藏寶庫的最里面,將洄拿出一個一看就很珍貴的紅色漆木盒子,交給了蝦兵道:「就給這個吧!」 那蝦兵慌道:「王爺..這可是..」 不等他說完,將洄堅持道:「就這個。」 「好..好的..」蝦兵遲疑后應了下來。 回到房間后的將洄,將銅鏡旁的紅繩給摘了下來,收進抽屜的最里面,緩緩道:「恭喜。」 昊白嫁給染紫,他沒有不甘愿,畢竟這夫婿可說是他一手給她挑的。 唯一遺憾的,是自己沒有被邀請這件事。 幾年不見,將洄就淪落成了陌生人。 即便這就是他想要的,但真發生了,還是會有些寂寞的。 再怎么說,昊白也曾經是與他一同出生入死的搭檔啊! 大婚當晚,將洄依舊心里鬱悶,拿著幾壺好酒,獨自來到東海的沙灘上對著月亮喝悶酒。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眼看酒都要喝沒了,腦袋卻還是十分清醒。 大概是平日里應酬多,練出酒量來了吧! 本想喝酒解悶,但就是喝不醉,還越喝越煩躁,忍不住對著月亮大罵道:「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一口乾了剩下的酒,將洄接著罵道:「連你二姨媽的四姑婆的表弟的同袍的三舅爺你都送了帖子,憑什么我就沒有?」 他倒也不是亂說,而是真打聽到了青丘宴請的賓客名單。 「好歹咱們也一起打過樹妖,斬過長右,收過蠱雕,還滅過相柳!就連句賀喜的話我都沒資格說嗎?」將洄將空壺扔向月亮罵道。 嘆了口氣,將洄低聲怨道:「沒良心的傢伙...你不知道沒有請帖,我進不去青丘嗎?」 忽然間,一個熟悉的女聲從身后響起。 「樹妖什么的也就算了,但相柳這么罕見的妖物,你還跟誰打過啊?」 猛然轉頭,將洄看見了昊白。 她就坐在他身后不遠處,看樣子已經坐一陣子了,身邊還有一壺酒。 「你..你不是今天大婚嗎?」將洄有些傻眼道。 昊白站起身,拿著酒壺走到將洄身邊道:「誰跟你說的?」 「我..我猜的。」 踢開附近的空酒壺,昊白在他身旁坐下道:「染紫娶的不是我,是涂山氏的遠親。」 說罷,她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接著將酒壺遞向將洄。 將洄沒接,只問道:「你還學會喝酒了?」 昊白見他不要,收回了手,不屑地笑道:「我跟你很熟嗎?我的事,你這么清楚?」 是啊!都幾年沒見了。 他們就是陌生人。 「不清楚..」將洄小聲道,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帶些苦澀。 昊白就坐在伸手可觸的身旁,卻轉頭看著月亮。 太久沒見,將洄有些想把她的頭轉過來,讓他好好看清楚。 仔仔細細,好好地看清楚。 多年未見,將洄甚至以為自己早就想不起來她的模樣了,但真見到后,才發現他一點也沒忘。 忽然間,她開口了。 「但有一點,你倒是猜對了。」昊白看著月亮道。 「什么?」將洄這時候,才隱約感到酒有點上頭了。眼前的昊白,讓反應遲緩的他移不開視線。 「你是不會收到我的婚帖的。」昊白垂下了眼神道。 將洄皺了皺眉。 小丫頭什么時候染上這說一不二的壞毛病了? 「我知道你因為我退出生我氣,也知道你不開心我推了個染紫給你,所以你不理我,不來找我玩,我都無所謂。」將洄埋怨道。 昊白沒答腔,又喝了一口酒。 沉下了聲音,將洄接著道:「但你成婚,婚帖一定要給我。」 「憑什么?」昊白冷笑道。 「我是沒用,干啥啥不行,一樣拿的出手的本領都沒有,唯一引以為傲的,就是曾經有過你這么個搭檔!」將洄道,低頭看向昊白手中的酒壺,「起碼讓我看一眼,是怎樣的小子,有幸能娶你回家吧?」 他不配看她鳳冠紅袍,不配在紅燭旁對視,但看看什么人能給她幸福這點資格,他總該有吧? 「將洄,」她終于看向了他道。 「嗯?」 說也奇怪,在她看向他時,將洄甚至不怎么想說話,就只想這么靜靜看著。 她向來跋扈的臉上,此時滿是任誰見了都能察覺的款款柔情。 「我心悅于你,你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正因為他知道,才必須拼命裝傻,死命把昊白往外推。 但酒精上頭的他,這次卻沒有說謊的力氣。 「知道。」他如實道。 「所以你永遠也不會收到我的婚帖,因為我誰也不嫁。」 她是戰神之女,將洄是死也不敢娶的,這點她心知肚明。 但她不在乎,她從來都沒有嚮往過婚姻。 她也不覺得自己愛得很卑微。 昊白本就不是一般女仙,她是驍勇善戰的武將。 她風里來火里去,從來也不會為誰停下腳步片刻。 她要的,就僅僅是在俗氣的凡間隨處可見的的兩情相悅而已。 「我不求你娶我,我圖的不是這個。」昊白緩緩道。 將洄笑了。 他還有什么可圖的?要才華沒才華,要地位沒地位,就連自己藏得很爽的龍宮也不是他的。 他什么都沒有。 抓住了將洄的手,昊白問道:「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也有我?」 有! 怎么會沒有? 他做了這么多,不都是因為心里有她嗎? 那個漆木盒子里,裝的是將洄亡母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一顆舉世無雙的夜明珠。 他娘臨終前,跟他說了這是以后要給他媳婦的聘禮。 也是整個東海寶庫里,最珍貴的一件寶物,就這么糊里糊涂被他送去了青丘。 只因為除了昊白,他再也想不到可以給誰了。 但他就算喝了再多酒,就算醉到連自己都不記得了,也不會承認。 因為他就是一灘爛泥。 很多年以前,他曾經是意氣風發的東海四龍王,走到哪里,都能引來眾仙的瞻仰與尊敬。 當時他很年輕,總覺得整個天上都等著看他大展身手,萬古留名。 然后父王謀反,龍宮被抄,他跟家人們被軟禁在龍宮中,靜候發落。 每一天,都有更多哥哥嫂嫂,母妃重臣被陸續帶走,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也忍不住擔心害怕,哪一天會輪到自己。 直到整個龍宮,只剩下他跟二哥羌步。 說來也諷刺,羌步是因為太過木訥,不知變通所以被父王排除在叛亂的計畫之外。 而他,則是因為無能,逃過了一劫。 那時候,他才深刻體會到自己在眾仙眼中,是多么沒用的存在。 一夜之間,他從參天的高臺上重重落下,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只配在泥濘中茍延殘喘。 東海如今逐漸挽回的聲勢,也是因為二哥羌步確實是個治理人才,跟他沒有半毛錢關係。 他就只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叛臣之子。 能活著,已經是天庭給他最大的慈悲了。 為了活下去,他能腆著臉面跪求任何人放他一命,也能厚顏無恥的奉承獻媚任何人。 骨氣這種東西,早在龍宮被抄時,就一併被帶走了。 不管是誰,都能逼他做任何事。 只有他喜歡昊白這件事,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會承認的。 因為他不配。 收回了自己的手,將洄沒有打算回答。 正想站起身,昊白卻突然壓住他的肩膀,強行坐進了他的懷里。 「你的心里,有沒有我?」她的身體緊緊貼著將洄,兩張臉的距離不過一掌。 將洄想往后移,卻被昊白鎖住了腰,動彈不得。 轉頭向旁,將洄佯裝鎮定道:「沒有。」 昊白如同突然洩了氣般,總是直挺挺的背脊彎了下去,像是斷了線的皮偶。 將洄感到她的身子一軟,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她,但這個動作,卻出賣了他的心思。 抓住了將洄的手,昊白紅著眼眶問道:「如果我爹不是戰神,如果東海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憾事,你還會說沒有嗎?」 她的聲音中帶有nongnong的哀求,整個人都像快要破碎一般,看得將洄心中一緊。 忍不住,他輕輕將鼻子抵到昊白的鼻尖之上,閉上了眼睛。 這是他所能做到最大的讓步了。 我的心里都是你。他在心想。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 天一亮,他會繼續躲進龍宮,此生,都不會再見昊白。 萬年之后,在昊白慘遭魔界之尊徒手扯出脊椎,命在旦夕時,東海派人送來了一條蠟黃的龍筋。 龍筋讓她重新站上戰場,親手報仇血恨。 在獲得最后的勝利時,昊白久違地大哭了一場。 龍沒了筋會如何,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 她等了萬年的答案,在她拿到龍筋的那一刻終于真相大白。 因為盒子里龍筋之下,藏著一條扯碎過又重新被綁好的紅繩。 以及一片,乾枯了的逆鱗。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