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戲
春巧醒來的時候,林向雅坐在床邊無聊地看手,見她醒了,先按住她說燕夢婉一切都好,然后再面無表情地打開門去叫燕柏允。 她跟在燕柏允身后,快把他后背都盯穿了,也想不明白不過幾年不見,他那個meimei現在怎么這么有魔力,把這一個個都迷了心竅。 春巧才送過去幾天就把她的安??吹媚敲粗亓?? 春巧起身摸了摸臉,感覺身上清爽了不少,知道自己已經被處理好了傷口,鼻尖莫名一酸。 見燕柏允進來,她抹了抹因為委屈后怕溢出來的眼淚,連忙下了床。 “大少爺?!?/br> 燕柏允垂眸,注意到她的耳廓上還有一條結了痂傷口,低聲問: “昨晚發生了什么?” “昨天不知道是哪個小姐的丫環找到我,把我拉遠了前院,要我交出手里的東西,我不肯,她們就把我綁起來打了一頓?!?/br> 春巧也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但她年齡小,也藏不住氣性,忍了忍還是開口嘟囔道:“就是見我跟了個好欺負的主子,也覺得我好欺負,都圍上來拉著我出氣?!?/br> 她抬頭氣不過瞪了一眼燕柏允,不敢看他的反應,又迅速低了頭:“沒一個對小姐好的?!?/br> “她們還說以小姐在家里的地位,就算打了我,小姐也不敢給我出頭?!?/br> 林向雅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沒忍住笑出了聲,點了點她的額頭,直咧咧道:“好了,哪個丫環有你這樣小性子,不服氣jiejie幫你出頭啊。” 春巧瞬間紅了臉,捂住額頭小聲跟林向雅說了聲謝謝,然后才搖頭拒絕:“我的就算了。” 說著轉身看向燕柏允,她跪下給他行了個禮:“那些人搶走了一個客人給小姐的東西后,就把我關到了柴房,我只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人要用什么手段害小姐。” “大少爺,是你把我送到小姐那的,你能不能 幫她查查是誰要害她,給她做個主。” 見他只是看著自己不說話,春巧急得抓住他的褲腳,低聲求他:“求求你了,大少爺。” 春巧出生時,家里就有了十幾個兄弟姐妹,日子過得苦,幾個比她大的jiejie都被父母賣了換錢供家里生活。 她六歲的時候被一個好人家買了去,過了幾年不愁吃喝的日子,可憐養她的那個家里遭了災,沒多久就死得差不多了。 余下的人覺得她晦氣,一起把她送到奴隸窩里,讓她在打罵下學規矩。被買走后養父母對她嬌慣得很,她因為自己的脾氣沒少挨打,后來才慢慢學了乖。 她被少爺買來后,以為自己要服侍一個看著就可怕,性子可能還陰晴不定的主子,晚上沒少躲在被窩里哭。 沒想到第二天就被送到燕小姐的屋子里。 燕小姐待人溫柔和善,不僅會拉著她同桌吃飯,還會和她一起收拾屋子,明明對逛街沒有什么興致,見她好奇,還陪著她看了她從未見識過的京都街市。 給她的感覺很像她原本家里那個默默對她好,卻早早就被買了出去的jiejie,都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燕柏允雙手交迭,退后一步將褲腿從她的手里解救出來,說道:“嗯?!?/br> “我會看著辦。” 春巧聽到他答應了,立馬喜笑顏開。 起身替小姐道了謝,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舉動有多冒犯主子,她悄悄暼了一眼燕柏允,見他沒有追究的意思,又默默收回了視線。 林向雅看著她交代完事后就急匆匆回去的背影,在心里嘖嘖兩聲:小家伙還挺有眼力見,知道辦事情要求誰。 她戳了戳一旁垂眸認真思索事情的燕柏允,見他看過來,一副湊熱鬧的樣子:“我去處理?” 燕柏允將視線重新轉回到自己手上。 “不出聲就是同意了。 ” 林向雅眨了眨眼,心想這女兒家的算計她還沒見識過,也不知道燕柏允這個死家伙以后會不會娶幾個姨太太回來窩在宅里斗來斗去,她得去湊湊……不,是取取經。 “我去去就回?!?/br> 林向雅風風火火地走了。 這邊,沉七躲過了幾輪家丁的搜查,站在偏院的樹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有些莫名: 這好像不是別人家吧? 有生之年,在自己少爺的宅里還要躲著不能見人。 這么埋汰的事要是被沉六知道了,不得笑話死他? 沉七默默看向正高高掛起的烈日,被強光刺激得瞇眼,還是認命地將自己身子藏得更隱蔽。 等人少了些,他閃到燕霄九院里的小廚房看著仆人煎藥,在一旁抱胸等著,閑下來的時候,手指不自覺卷著腰上劍柄吊著的小蛇劍穗穗尾。 來到茶梨屋子時,茶梨正坐在桌邊整理著自己的記憶,被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打斷了思路,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自己與門的距離,對他禮貌地笑了笑:“你是?” 她起身,將椅子踢遠了一點,注意到他手里拿了碗藥,心里想跑的念頭愈演愈烈。 這藥?不會是哪個少爺已經看她不順眼了,要把她滅口? 或者知道她不是真的燕小姐了? 但也不用下如此狠手吧?! 不過她的腿不知道什么時候傷了,今天下床的時候差點給她跪地上,疼得她緩了好一陣。 怎么辦,好像也跑不遠。 “我是二少爺的人,他讓我看著你喝藥?!?/br> 燕霄九? 那更有可能害她?。浚?/br> 許是茶梨看著那碗藥懷疑的眼神快要凝成實質了,沉七動了動他的小腦袋思索了一下,把藥碗拿到自己的唇上方,抬頭將藥倒進嘴里,喝下后,他漆黑的眸子看向茶梨:“沒毒?!?/br> 他又從懷里拿出了燕霄九給他的膏藥,連著藥碗一起放在一旁的桌上,一板一眼復述自家少爺的話:“這是治腿傷的,少爺要你每天早午涂兩次,少走路,多休息?!?/br> 心情略顯凌亂的茶梨:???? 是我的記憶背叛了我? 燕霄九不是一直在欺負她嗎?怎么這又是送藥,又是派人看著? 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 還是新型的收拾手段? 沉七在一旁站著,看那架勢,像是是她不喝完那碗藥他就不會走了。 茶梨試探性地拿起藥碗放在嘴邊,沉七一直盯著她,雖然表情淡淡的,茶梨卻莫名覺得他在催促她快點喝。 反正他也喝了,看著沒什么事。 她一鼓作氣將藥全部喝下,被苦得直皺眉,連忙從桌子上拿起茶壺倒水,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拿著蜜餞的手,她抬頭,就見沉七默默偏過臉,說道:“少爺要我買的?!?/br> 要是沉六在這,應該會為少爺說幾句漂亮話吧,可惜他腦袋笨,實在想不出什么好聽的話。 茶梨將信將疑地接過吃下,直到甜味在嘴里蔓延開來,她才像是活過來般坐到椅子上,又給自己灌了一杯水,轉頭想問沉七些什么,就發現他已經不在屋子里了,桌上的碗也被收走了去。 同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小姐,你在嗎?” 是春巧。 這個丫環她倒是沒有忘記,小巧可愛的,是大哥給她的,只屬于她的丫環。 “進來吧?!?/br> 茶梨將桌上的藥收進懷里,春巧跑到她身邊拉著她查看了一下她的狀態,見她沒什么大礙,才慢慢松了一口氣,一會兒就笑得眼睛微彎:“小姐想吃些什么?我去給你拿來。” “不用了,我不……”茶梨見她要出去,沒什么安全感地握住她的手,想要春巧留下來陪陪她。她握得不重,但春巧臉上卻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她二話不說就把她手腕上的袖子撩起,看見她手上的淤青面色難看道:“誰弄的?” 欺負了她還不夠,還要欺負她的丫環? 春巧見她臉色不好,猶猶豫豫還是把昨天的事跟茶梨說了一遍,輕拍著茶梨的肩膀后怕道:“還好小姐沒什么事。” 茶梨聯想到自己身體的異樣,知道那些人得了逞,但看著春巧擔憂的目光,她還是彎起唇角笑了笑,柔聲問:“她們是直接找你要的東西,還是先羞辱的你?” “有什么區別嗎,”春巧皺眉思索了一番,然后才道,“她們一上來就準備搶好像……” 茶梨摩挲著手里裝了膏藥的小瓷瓶,心底大概知道那些人是沖著什么事來的了,她拉過春巧的手安撫性地拍了拍:“讓你受苦了,你記得那些丫環的聲音和長相嗎?” 春巧連連點頭:“記得。” “記得就好。” 知道春巧只睡了半夜,茶梨讓春巧在自己的房里歇下。 春巧本來想回隔壁自己的屋里休息,茶梨眼巴巴地看著她,好聲好氣地讓她留下來,她還是躺到了茶梨的床上默默醞釀睡意。 茶梨看著她熟睡的面龐,那顆從醒來就一直感到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不是真正的燕家小姐,沒那么多規矩,春巧真心實意的對她好,她也想對春巧好點。 本來在這燕家的虎xue龍潭里,她就沒什么倚仗,如今失去了一些記憶,也不知道未來的路好不好走。 不過有春巧陪著,她倒也不那么害怕了…… 茶梨在屋里窩到了第二天下午,腿稍微好了一點點,實在悶得荒,就讓春巧帶著她出去走走。 這兩天沉七過來一直避著春巧。 幾乎是春巧一離開,那碗藥和蜜餞就會按時送到她的手里,他一般在一旁看著她喝完就走,不帶一句廢話。 后來到點了,茶梨也心照不宣地找理由把春巧支開。 實在沒忍住問了他原因后,沉七沉默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說:“太麻煩?!?/br> 茶梨“……” 一路上,路過的仆人抬頭看她兩眼,默默避著她走遠了些,她注意到了,倒是樂得自在,只覺得出來后呼吸都清新了不少。 到了燕家的小花園,茶梨就發現一個有點眼熟的面孔正蹲在小池邊撒著魚料??粗乩锛娂娪可蟻頁屖车募t白鯉,他狹長的眼睛微瞇,一副滿意的樣子。 他身旁栽種的柳樹枝條隨風在池面泛起一陣陣漣漪,他看過來時,飄起的柳枝正好將他的眉眼遮擋。 沉秦明彎著眸子起身,手下接過他手里裝著魚料的小盤子,站在他的身旁。 沉秦明慢步靠近茶梨,淺笑道:“原來是燕小姐?!?/br> 她在秋鹿樓見過他。 茶梨默不作聲地后退一步,心里滿是防備:“沉老板怎么在這里?” 他會認出來她是戲樓里的茶梨,而不是燕家小姐嗎? 沉秦明拍手蹭掉手上魚料的動作頓了頓,又接著拿出帕子仔仔細細地擦擦手,還故作傷心道:“真是難過,我在你們燕府的宴會上受了傷,燕小姐卻不知道?!?/br> 茶梨看向一旁的春巧,見她也搖了搖頭,隨后才對上沉秦明的視線淡淡地“哦”了一聲。 “燕小姐要試試喂魚嗎?還挺有趣的?!?/br> 沉秦明叫手下把小盤子遞到茶梨面前,慢慢走回他之前的位置站定,自顧自說道:昨兒個我來喂魚,只有一只通體雪白的魚兒愿意過來靠近我的餌料,今天倒是一窩蜂全都涌了上來,但我找不到原來那只魚兒了。 他側眸,看進茶梨的眼睛,笑起來顧盼生姿: “姑娘家心細,要不燕小姐幫我看看,那條魚還在不在?” 茶梨卻不想在這里多待,隨意回了他幾句就告辭離開,不放心回頭看去時,風突然大了起來,他撐著膝蓋半蹲在池子邊,依舊是柳枝將他的神色遮擋。 回院的路上遇見了燕遲江,茶梨正琢磨著他是哪個少爺,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聲招呼,就見他垂著眸子,無視她直接往前走。 茶梨:“……” 忘了自己在燕家的遭遇嗎?真是賤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