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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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薄情寡義, 朝三暮四, 你怎么就被弄得五迷三道,難不成他是合歡宗來的妖修?!” 顧名思義,那西域特有的宗派,一直是以男女歡好來筑基悟道。 好處是,但凡是有所大成的弟子, 均是如同花神轉世般, 能修得眉眸含英, 令人望而忘魂。更有許多手段本事, 外能飛升成仙,內能洗髓歡暢。 壞處是,名聲不好聽。 那白發男子一嚷嚷, 姬揚才看了一眼, 說:“你自己留。” “你不想給她幸福嗎!”白發男子有種被看扁了的不爽感:“此乃我門秘籍,若不是你善心如海,我又怎么會慷慨解囊!” 說罷便抬手行法,一時間演化出千萬機文浮于長空。 姬揚皺眉一覷, 道:“記住了,下一頁。” 宮霧:“師兄, 字數挺多的,你要不多看兩眼。” 白發男子冷哼一聲,嘀咕道:“過目不忘有什么了不起的……想當年……” “翻頁。” “知!道!了!” 寂靜山嶺里,有斑駁墨色幻于浮空,竟像是以山河為卷,書寫出諸多妙法玄機。 期間還有符號書畫,均是筆法遒勁,看得人雖然難解,仍會見之忘俗。 宮霧看得半明白半不明白,不知道為什么,臉頰微微發紅。 下一刻,微冷的手掌覆在她的眼前,聲線清沉。 “別被迷了進去。” “待我學會了,慢慢教給你。” 宮霧輕嗯一聲,耳朵也跟著紅了。 九卷書均是由這白發人的心海喚出,一字不漏,一筆不差,把合歡宗數百年的精要都講了個遍。 待姬揚頷首致謝,那白發人才大笑一聲,將它們盡數抹殺于長風之中,任其消散殆盡。 宮霧看得心驚:“修行辛苦,你卻要刻意忘了?”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白發人道:“不如不忘,如意快哉!” 說罷便長袖一揮,如同要就此離去。 姬揚并不欲久留,但宮霧牽住他的手,喚道:“老前輩!” “前輩!要不要來吃一杯喜酒!” 姬揚眨眨眼,聽話地停下腳步,任由宮霧牽著自己。 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那白發人本來要颯爽利落地歸于云煙,臨時被這么一喚,有點猶豫。 “我現在無牽無掛,紅包怕是也封不起了。” “不用紅包!”宮霧笑道:“谷里養了好些吃藥草長大的錦雞山豚,還有甜羹花餅,不來真是可惜了!” 白發人搓了搓手。 “那……你給我個喜帖吧。” “啊,喜帖。”宮霧怔了一下,輕輕晃了一下姬揚。 后者隨手拈了一枚桃花瓣,指尖虛點,便將它幻作灑金箔的桃花紙,喚風來將它送了過去。 “尊姓大名?” “哈哈哈哈哈,早就忘了!”白發男子爽朗道:“我伏在青泥里做那銅鐘多年——” 宮霧試探道:“就叫鐘青?” “就叫我老泥吧!” “……” 因著姬揚的那深厚修為全都浸入他的氣脈里,幾番談話演練的功夫,白發男愈發是面色紅潤,氣態盈華,已是恢復了半仙之態。 姬揚看在眼里,并不覺得可惜,僅是握住了宮霧的手。 “再會。” 老泥揮了揮衣袖:“再會,回頭我來吃酒!” 兩人再度回谷時,姬揚已褪去了仙氣,僅保留著伐斷情根前的道行。 宮霧行云時多看了他幾眼。 “感覺變暖和了。” 姬揚揚眉而笑。 “你修無情道時,雖然仍是體貼溫柔,但總覺得像隔了一層冰障,說話都聽不出真心。” 宮霧有許多話想對他說,此刻露出由衷的笑容。 “雖然盼你成仙得道,但我……還是喜歡你這般樣子。” 人間俗情,莫過喜、怒、哀、懼、愛、惡、欲。 她寧愿見他真實一面。 姬揚解了凡心,眉宇間愛意相融,眸子都熾亮著。 “師父說,你我成親以后,可以仍住在曇華宮里,東院有三進三出,還可以另辟山林,就當是他的兒女分府別居。” “師父肯定舍不得我們。” “是,”他輕聲說:“那十幾處宅院田畝,我都安排了專人經營伺候著,你不用擔心。” 宮霧:“……?!十幾處!” “成婚前,三界親友我都會發帖相邀,”姬揚頓了一頓:“不過先前找你提親的那幾位,雖然也會以禮相待,吃酒的座位會偏一些。” 宮霧笑著捏他鼻尖:“還記著呢。” “還有……便是方才學的那些。”姬揚低聲說:“洞房花燭之后,有機會可以試上一試。” “你若是不喜歡,我便都忘了。” 小姑娘又想到什么,臉頰紅紅。 “都試一試!” 青年笑著吻她額發。 “你倒是勇。” 二月十四,良辰吉日,月火谷遍地紅錦彩緞,絲竹聲將天色都襯得燦爛無邊。 一眾賓客悉數到齊,見證一對新人三拜禮成,笑鬧著要多喝幾杯喜酒。 緞紅坊送來鴛鴦花被、靈髓喜燭、千年佳釀。 知白觀送來兒女丹、延壽湯、以及上上品的藥王鼎。 各大門派的禮物均如流水般送進谷中,還有好幾樣是以佳友恩師的身份相送。 虹陵狐府送來一只核桃舟,能隨心意變大變小。 小的時候,它可以如吊墜般掛在發釵上。 大的時候,它可以承載上百人,在浪濤里平穩開路。 涂栩心送了一卷親手抄的道經,數千字均是祝禱心意。 他平日最愛躲懶,雖然許多年沒有動過筆墨,字跡仍是縹緲恣意,風骨上佳。 闞寄玄先前便讓鬼麒麟領著一眾宮人送來大小彩禮,今日又親手折了仙山上的兩株竹枝,栽在他們府邸的門前。 老泥送來一對桃子,瞧著像是普通的青桃,看不出來歷。 禮事繁瑣,兩個新人從子時便在沐浴梳洗,忙到未時仍未安歇。 不僅如此,一只花豹,一只黑鸞,也都被程師尊在脖子上系了大紅禮花,難得乖巧地在長道兩側迎客。 禮成時已是夜色低垂,花師尊還笑著說要鬧一鬧洞房。 “你可放過我徒兒吧。”涂栩心抽了他腦袋一巴掌:“小霧餓得都快癟了,中午還是我找機會塞了兩塊花糕。” 這一次八方來客,月火谷準備了八十八樣琳瑯滿目的佳肴,就是沒一樣落進他兩個徒兒的肚子里。 兩個新人又是謝禮又是巡酒,忙得都沒機會休息。 還好姬揚提前同程集過了一遍諸多步驟,宮霧全程喝幾杯米酒也算盡了心意。 女眷們笑著唱了一遍灑帳歌,親眷們又看著他兩行合巹之禮,方才悉數退下,讓二人放松安寢。 眼看著門外聲響漸漸消散,宮霧才長松一口氣,任姬揚取下她沉甸甸的純金發冠。 他的手掌撫上發間,百十樣的金蝶銀珠便聽話地解開機巧,悉數飛去了妝臺。 她的柔順長發灑落披肩,眉宇里的疲憊也消散了許多。 “也是辛苦。”宮霧嘆道:“怎么會這樣費勁……像是渡劫一般。” “只此一次。”姬揚幫她揉肩道:“泡個澡再睡?” 小姑娘扭頭看他。 “……直接睡?”姬揚想起來她穿嫁衣前便已沐浴焚香過,覺得也合理:“今天禮序繁瑣,著實辛苦。” “去泡澡。”宮霧微微提起一口氣,又說:“師兄陪我去。” 姬揚怔了片刻。 宮霧小聲說:“我饞師兄好久了。” 姬揚失笑:“倒是我收斂太過。” 香風無聲而至,錦簾旋即散落。 歡愉暢意,至此相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