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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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人似乎不能喝酒?還請來一盞桂花茶, 里面灑了麥糖碎末, 很是清潤可口!” 慶真和尚狀態很放松,面對勸飯并不羞澀,眼見著兩三萬下肚,臉色也紅潤很多。 “一路舟車勞頓, 是挺餓。”大和尚笑吟吟地摸了摸光頭:“我這次也是代大無相寺的主持過來,跟你們說圍剿的事。” “寺里抽調精悍強將數十名, 到時候一并聽總調度的安排。” “甚好,甚好!”昊乘子面露寬懷,起身親自敬茶:“一路辛苦,還請多留幾天休息!” “我這小侄子,是捎帶過來的。”慶真和尚指了指身旁青澀緘默的空治小和尚:“他那次在元賢仙會遇到宮姑娘之后,算是動了塵心,今晚能跟宮姑娘說幾句話,已經很是滿足喜悅了。” 空治小和尚沒怎么動筷子,雙手合十溫聲道:“叨擾了。” 花聽宵看熱鬧不嫌大,八卦道:“小和尚,你今年多大,滿十五了沒有?” 慶真笑起來:“貧僧三百二十五歲,侄兒大概兩百七十二歲,可惜父母都是塵緣未了,也就五六十歲故去了。” 涂栩心聽得一驚,雖知道修行人能自控形貌,還是忍不住說:“他看起來雙眼純凈,聲音輕快,還像個小孩子。” “寺里不同外世,讀經,念佛,幾千日如一瞬,”慶真安詳地說:“空治年壽道行長了許多,的確內心稚樸簡單,與十六七歲無疑。” 一整場宴席里,大和尚有問必答,坦坦蕩蕩。 小和尚基本沒什么說話,被招呼時會羞澀笑笑,很靦腆。 宮霧悄悄觀察著,至少內心不覺得排斥。 見他想與自己私聊幾句,也就痛快答應了。 牡翼宮外不遠處有條蝴蝶河,深秋里雖見不到繁花落蝶,但也能聞見野生藥草的清幽氣味,有條很適合飯后閑逛的小徑。 小和尚沿著路邊燭燈踽踽而行,宮霧走在他的身側,沒打算委婉客套。 “小師傅,你喜歡我?” 小和尚仰起頭,月牙像是映進眼眸里,清澈的發著光。 “是,十分心悅。” “我們先前連搭話都未曾有過吧。”宮霧笑起來:“怎么就動塵心了?” 空治和尚停下腳步,堅定誠實道:“姑娘廝殺敵陣時利落颯爽,取敵匪首級時毫無懼意,乃有大徹大悟之超然。” “元賢仙會一見,小僧心悅誠服,得見姑娘如人中龍鳳,見而忘懷。” 宮霧呆了幾秒,莞爾道:“出家人會喜歡這樣的血腥事?” “我那時候滿身是血,你反而動了心?” “小師傅,你是不是本就想還俗,六根未凈呢。” 空治只是望著她笑,像見她或嗔或笑都已安足。 “南魔淵血殺仙會時,是姑娘與貴師兄力挽狂瀾,不叫內鬼毀了正門。” “姑娘為誅邪除惡沾的血,每一寸都干干凈凈,像錦繡上的花。” 宮霧一時間哽住,道:“我并不是好看的人。” “我性格不好,壞毛病很多,其實本來也不喜歡打打殺殺。” “小師傅,你換個人喜歡吧。” 空治揚起細長秀眉,好奇道:“姑娘平時最喜歡什么?” 喜歡和所有家人們膩歪在一起,抱著豹子喝茶看景,悠悠閑閑虛度光陰。 宮霧話到嘴邊,還是笑著嘆氣。 “今晚月亮真圓啊。” “空治師父,你若有心還俗,也許是要廣結世緣,也許是件好事。” “但我與你并不熟悉,便是結識為友也情分太淺。” 小和尚與她個子一樣高,聽到這里,睫毛微微垂落。 “我心純一,對經文如此,對姑娘也是如此。” “還請留些余地,待我驗明自身。” 宮霧沉默片刻,折了根狗尾巴草送給他。 “抱歉啊,我可能有喜歡的人了。” 小和尚聽話地接了狗尾巴草,把它捧在手里,在月光下細細的看:“原來如此。” “看來是我來得太晚,此世興許就錯過了。” 宮霧自己又折了幾根,把它編成小兔的樣子:“至少你夸我的時候,我都聽得很開心,謝謝你,你也很好。” “那位緣主,會知道姑娘的心意嗎?”空治又問:“姑娘也須快些,要是訴說心意太晚,便會和小僧一樣苦惱了。” 他知道嗎? 宮霧動作暫停,低頭笑道:“已經在苦惱了,和你一樣。” 還未走回大路,前方隱約有更亮的燈盞,通透熾亮地等著。 宮霧往那方向看去,心里有所感應,加快步伐過去,果真看見姬揚就候在道路的盡頭。 “……師哥。” 姬揚笑著和他們二人打了聲招呼,當著小和尚的面喚他給她取的字。 “柳風,夜深露重,早些回去休息。” 空治像是瞧出些什么,扭頭看一眼宮霧。 小姑娘把草兔子遞給姬揚,自己拿袖子捂臉:“我可沒臉紅。” “原來如此。”小和尚率然道:“謝謝姑娘與我夜談,往后有緣再見。” 他與他們辭別,背影輕快從容,仍像個十幾歲的孩子。 不知怎的,姬揚今晚提的燈比平日還要來得熾亮。 剛才小和尚在的時候,他一揚燈照拂,把和尚的光頭都襯得锃光瓦亮。 宮霧默認他要同自己一起回曇華宮,先是走了幾步,又說:“是師父派你來接我的?” “不是。”姬揚道:“我自己想來接你。” 他執燈看她,錦燈上有一對黑蝴蝶翻飛成對。 “……真怕你被人花言巧語給哄走了。” 宮霧喉頭干澀,像是想笑,又有些想流淚。 “師兄,得虧你修得是無情道。”她輕聲說:“否則我會猜你早早生了異心,一直不肯讓我嫁給旁人。” 姬揚步伐未頓,仍是走得平穩自如。 他微微闔眼,壓住道心燒灼之痛,回以淡笑。 “你是光風霽月的性子,怎么會動那些心思。”宮霧溫聲說:“我知道,你只是擔心我被騙被傷,一直細細呵護著,如我的親生哥哥。” 她牽起他的手,內心的悸動憑理智壓到幾乎沒有。 “師哥,我都明白的。” 時日將近,各地無聲無息地調兵遣將,往無玄教的中央結界行去。 涂栩心不放心姬揚,和程集交換了角色,由她和花聽宵護著宮霧規避死劫,自己則和徒弟奔赴戰場。 胡豐玉親自來月火谷接人,秦簇華則在總調度處,與一眾散仙安排除祟的行兵脈絡。 他們已經找到十余個結界入口,并且確認它們最終都通向那枚法陣中央的銀蛋。 前有抱樸府與知白觀鼎力相助,制出無數隱形化影的丹符,供仙家弟子無聲潛入,伺機待發。 后有關嶺山會調遣蟲蟻奇獸把控關節,必要時刻落梁斷路,說什么也要毀了這個邪窟。 前前后后,只有霸鯨樓被排除在外。 ——那一日仙會叛亂,正派子弟死傷許多,哪怕霸鯨樓人堅稱自己也并不知情,這些日月里也被眾人遠離規避,不肯再與之交往二三。 宮霧坐在軟轎里顛簸了數個時辰才抵達虹陵,還未再看一眼此處的山巒風土,便被狐貍們麻溜送入更深處洞府里。 這其中的路程可謂是九拐十八彎,沒完沒了的變向讓人胃里跟著翻江倒海,差點連前天的早飯也一并吐了。 程集給她喂了兩枚止吐丹,自己面露菜色,沒多久也猛吃四粒。 花聽宵緊緊抵著扶手,虛弱道:“再不落轎,我死劫也快了。” 好在最終是安置妥當,能讓她長出一口氣緩一緩。 胡豐玉挑了處隱蔽窄小的深洞,一避天雷二避仇患,就算是成仙渡劫那日來住也算得上妥當。 這窄洞里修了東西廂房,還配了花園魚池,只差鑿些天光漏下來。 程集道謝過后,和宮霧一起放好包袱行李,鋪平休憩用的被褥。 “程師尊,”宮霧把枕頭上的灰拍凈了,問道:“無玄教真有那么詭怖,能叫所有門派都派兵出去?” “汲取靈力的事……我怕是知白觀使的詐。”小姑娘想來想去,不太明白他們怎么都那么嚴肅:“秘密教派……一定要趕盡殺絕嗎?” “人間巫祀野廟那樣多,哪里管得過來。”程集把幾種常用的藥瓶擺在近處,道:“我們的人派了暗探潛進去,看見許多可怖的情狀,才明白勢必要除。” “能有多可怕?”宮霧回憶道:“那次我跟師父偷偷進去,看見好些念經的,還有成隊抱孩子的婦人。” 估計是許多教徒結成夫婦,在里面都生活了許多代。 程集一時間頓住,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些嬰孩,是取血用的。”她艱澀道:“而且按他們的教義,要親娘把孩子摜在刀陣上,取其中最狠厲的戾氣。” “當時看到這一幕,連北魂闕的闞前輩也愣住,差一點就嘔出來。” 第62章 再入無玄教深處時, 老師祖特意囑咐隊伍里帶上一鸞一豹,額外為它們煉化兩枚定制的化形咒,便是撲殺撕咬時也難暴露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