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 第40節
他神色間不顯情緒,只取來上好的銀光紙,提筆寫了一封書信,遞給無念:“送去北朝使臣驛館,親手交給沈千傾。” 無念:“是。” —— 如今已是六月中,離謝清霜嫁進臨淵王府的日子僅剩半月,這日,阮姨娘陪著她在洛水街上的首飾鋪子里挑選首飾。 謝清霜總覺得有人在暗中跟著她們,可等她去尋找這暗中之人時,卻又發現不了可疑的人,謝清霜心中不安,不敢在外面久待,買了些首飾后成衣鋪都未去,就回了謝府。 近申時的時候,可疑之人出現在北朝使臣驛館。 他上前將一副女子畫像雙手奉在沈千傾面前:“太傅大人,這便是謝氏十六娘的畫像。” 沈千傾從他手中接過,坐于書案前仔細觀摩,畫像上的女子姿色昳麗,五官端正,生了一張鵝蛋臉,稱得上是建康城里的美人。 與他的那位學生,還真有幾分相似。 不過,在他看來,僅有兩分。 謝清霜長大后,和謝如聞的樣貌仔細瞧著,是有六分相像,而被人畫在絹紙上,便只剩了五分。 沈千傾對于他學生的記憶停留在她八歲那年,這么多年過去,他已有些記不清她的樣貌了。 僅有兩分相像的畫像是讓沈千傾感到失望的,他當時在謝玄燁的書房里看到那副寒江泛舟圖時,內心生出了巨大的波瀾。 他對書畫的癡迷勝過任何,對學生的畫作更是極為熟悉。 回到驛館后,越發覺得不對。 可當年,他又是親眼看到了她的尸首,她是被他們北朝的陛下囚禁在皇宮中,染了惡疾而走的,那時,她僅有十歲。 可如今想來,她在南平郡被人救下回家時,面部血rou模糊,根本無法分辨,就連她自幼不離身的那塊時微花玉佩也不在身上。 沈千傾思忖一番,吩咐:“繼續去探查。”他將書案上的絹紙遞出去:“看她的身上可有這個。” 絹紙上作的,是一塊時微花玉佩。 —— 自謝玄燁用的湯藥里被放了‘蜂蜜丸’后,當真如第二人格所說,每隔三日他就會出現。 三日后,他第一次來別苑時,謝如聞剛躺在榻上。 她用過晚食后,等了他一會兒,遲遲不見人來,以為第二人格是騙了她,就算往哥哥的湯藥里加了東西。 他也不可能從一月出現一回變為三日。 于是,她就要去歇下,看到他來,才知道他真的沒有騙她。 他對床笫之歡很是熱衷。 他們在她的榻上親密擁吻,他就要扯她的衣服時。 謝如聞制止了他,對他說了上回一樣的話:“去滿月院——去你的榻上。”雖然他不知道她為何執著于去他的榻上。 還是順從著她,將她攔腰抱起在夜色中往滿月院行去。 自這次后,謝如聞以往平靜的生活節奏有些被打亂,除了上山閑逛和在別苑遛鵝外,每隔三日她就會去滿月院的二層閣樓上等他。 起初她還是有意把他當作是哥哥,在盡.歡時不去看他,只擁有他的軀體,后來,她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 她再等在二層閣樓上時,心里會生出一種有情男女相會的愉悅,等待時的遐想與在閣樓上看到那道高大頎長的身影向她走來時,她心里都是歡喜的。 因著她的這份歡喜,因著她不可察的變化,他們的翻云覆雨更為熱烈,他們的身體也更加的契合,除了第一回 是在滿月院里謝玄燁的榻上外。 其余幾回,都是在別的地方。 謝如聞極為鐘愛滿月院,不止是愿意在他的榻上,她也很喜歡在二層閣樓上。 這里寧靜隱蔽,夏日夜風吹拂。 明月高懸,灑下清輝,她于朦朧中看著身前的他,不太真切,而又能看清他的輪廓。更重要的是。 這些年,她和謝玄燁的相處,多是在這里。 是以,她和第二人格在軟椅上做過,在謝玄燁夜間辦公的書案上做過,也在他曾經教她讀書識字的地方做過。 他們夜夜纏綿,他會在她累的睡著時離開。 她會在第二日的午后才醒來。 綠竹常憂心她,再這樣下去,怕是就要日夜顛倒分不清白天黑夜了。謝如聞卻不覺得,她只知道,如今的她,比之前過的快樂。 幾場大雨過后,很快到了七夕這日,一大早綠竹侍奉謝如聞梳洗時,給她準備的是件玉色繡石榴花百褶裙。 是一件新衣。 綠竹道:“今兒七夕,十五娘穿上新衣,咱們白日里先用彩紙、線繩編些小玩意,晚上對月穿針,乞求織女娘娘賜以巧技。” 謝如聞坐在妝奩前,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對綠竹點了點頭:“讓紅梅去摘些新鮮瓜果來,晚上我要去葡萄藤下聽悄悄話。” 綠竹笑她:“十五娘聽了這么多年,可聽到天上的人說什么了?” 謝如聞也笑:“沒準今兒就聽到了。”往年里,七夕節她都是這么過的,偶爾謝玄燁會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在的。 而今日,他應該也不在,早些日子,浮生來跟她說,哥哥忙完這段時日就會來攬月苑里陪她,可這么些日子了。 他也就只來了一回。 謝如聞在心里這樣想著,不可避免的會想到夜間陪她的人,今日七夕,是有情男女相會的日子,這樣的日子里,應該讓他在。 可,三日還未到。 如何能讓他在? 她想到了湯藥,哥哥如今的藥都是她給煎的,若想讓第二人格出現,今夜浮生來拿藥時,她只須說忘了,讓他一直等著,哥哥用不到藥。 那個他,自然也就出現了。 綠竹看她在怔神,問:“十五娘,想什么呢?眉都擰在一起了。” 謝如聞回過神:“沒什么,就是想,今夜會不會有雨。” 綠竹:“往年七夕都會落雨,不過落的小,一會也就停了。” 謝如聞對她‘嗯’了聲。 晚間的時候,本是明朗的天幕變得有些暗沉,謝如聞早早用了晚食,坐在院中石桌旁抱著二癡玩。 綠竹問她:“十五娘不去給公子煎藥嗎?”她看了看時辰:“浮生一會兒該來端藥了。”綠竹很不解,往日里十五娘總是會把給公子煎藥的事放在心上的。 謝如聞隨口道:“不急。”她只簡短二字,不再多說,綠竹也不好再問,自去準備針線了。 夜幕逐漸暗下,院中燈罩里的燭火點亮,謝如聞時不時的抬眸往院外去瞧,手上輕撫著二癡雪白的羽毛。 許是不小心,扯掉了一根,疼的二癡一下從她懷里蹦下去,嘎嘎的滿院跑,謝如聞只好收回心神去趕二癡。 剛跟著二癡走了一圈,便發覺了院門口傳來的目光,她側首去瞧,與他眼眸相視的一瞬,漆黑的眸子染上笑意,抬起裙據上前,清麗的嗓音喚著:“哥哥。” 謝玄燁深邃眸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平和道:“在做什么?”他話落,很明顯的感覺到,謝如聞綴滿笑意的眸子暗了一瞬。 像是失落。 阿聞在失落什么? 未給他時間去觀她的心思,她那雙含情美目又變的清凌,對他道:“我適才把二癡弄疼了,它滿院子的跑,我給它瞧瞧。” 謝如聞并非是失落,她只是未想到來的人是哥哥。 他已許久未來別苑了,她在院中一直等著的,是夜間的那個他。 謝玄燁對她頷首:“今日不忙,過來看看你。”他邊說邊俯身抱起二癡,修長冷白的指節撫了撫二癡的羽毛。 謝如聞眸光直直的看著他,聽他又問她:“藥煎好了嗎?蓮池的花都開了,用了藥我陪你去走走。” 謝如聞斂下眼眸,嗓音放低道:“哥哥的湯藥苦澀,一連用了這么多日,我忘記煎了,今夜就不用了吧。” 謝玄燁側首看向她,將二癡遞給一旁的綠竹,依舊是平和的語氣對謝如聞道:“也好。”謝如聞對他淺淺笑了下:“哥哥,咱們走吧,先去蓮池,再去葡萄藤下。” 月色澄亮,風荷搖動,一朵朵燦放的蓮在荷塘舞動,如今已是盛夏,結了好些蓮蓬,個個都有巴掌大。 謝如聞站在池塘邊吹著風,伸手想要去摘一片碩大的荷葉,可她有些夠不到,抬眸看向謝玄燁:“哥哥,你幫我一下。”她抬手給他指了指。 謝玄燁上前伸出手腕,很輕易的就給她折了一支。 謝如聞拿在手中把玩,還往上面捧了水,看著水珠來回滾動,就是不讓它落下,謝玄燁垂眸看著她,不覺間薄唇勾笑。 他又伸出手,摘了一只蓮蓬。 謝如聞抬眸看了看他:“哥哥知道今兒是什么日子嗎?”她想,他應該是不知道的吧,他整日里那么忙。 而且,他知道她對他的心思,若是知道今日是七夕,怕是也不會來攬月苑了。 謝玄燁抬眸看了眼月影下團團移動的云,對她道:“午后,在書房看到成群結隊的喜鵲,知今日是七夕。” 謝如聞:“……原來哥哥知道。” 他垂眸看著她:“走吧,去葡萄藤下看鵲橋。” 謝如聞用指腹撥弄了下荷葉里的水珠,對他點頭。 二人并肩往別苑里種瓜果的園子行去。 謝玄燁有意將步子放慢,落了她半步,垂眸看著她。 直到謝如聞回眸,他才收回目光,修長指節撥弄著手中的蓮蓬。 先是撥弄出一顆一顆的圓粒,再是將里面苦澀的蓮心去除。 他知道,謝如聞不喜苦味,每次吃蓮蓬,都要去除蓮心,他一連剝了十來顆。 蓮池離得果園并不遠。 很快就到了葡萄藤下的長木椅處。 這個時節,葡萄藤正生的旺盛,前幾日又落了雨,爬的整個八角古亭上都是。 郁郁蔥蔥似是一道門。 上面還結了一串又一串的葡萄。 謝如聞在木椅上坐下,一只手撐著荷葉,一只手抬起摘了顆已熟透的葡萄,正欲塞進口中,謝玄燁制止她:“清洗了再吃。” 謝如聞:“……”她知他有潔凈的癖好,便扔去了一旁,給尋食的鳥兒啄食去,等她再回眸,謝玄燁修長的指節遞在她面前。 冷白掌心里,是十來顆綠油油圓滾滾的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