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男友安撫指南 第93節
秦游心想。他從來沒被別人救過這么多次,什么時候他竟然這么憋屈了? 就在他怒火中燒的時候,突然聽見懷里的呢喃: “秦游……” “在呢!”秦游故意大聲道:“拖你的福,沒死!“ 時穆忍著咳嗽,笑了: “你不是……別人。” 這氣若游絲的一句話,讓秦游不由得身體僵硬。 緊接著,他握緊了手里的火種。 他管他什么鬼族? 他想。 來一個殺一個! “你別睡,睜著眼看好了。” 秦游壓著嗓音,咬牙切齒道。 時穆早已失去知覺,在朦朧中,他看見秦游起身,隨手在神木上折了一根趁手的枝條,朝著身后張牙舞爪的黑霧和雷電走去。 他原本該在那連通天樓都盡數吞沒的黑云之前,顯得無比渺小。然而他步履堅定,脊背挺拔,他走到祭壇中央,將掉落在地上的神子面具重新戴回臉上。 手里的火種突然煥發出更加耀眼的光,幾乎將秦游的背影曝光在純粹的白色之中,與周圍的黑霧形成了及其強烈的對比。那根平平無奇的枝條突然變得很長,一端纏繞在秦游的手腕上,另一端則變得柔韌且鋒利。 秦游就那樣舉著神木樹枝化作的劍,義無反顧地向前奔去。 如果靜檀能看到這一幕,他一定感到恍若隔世:那個獨自面對災難,將安寧留給彼岸生靈的神明,仿佛在這一刻真的回來了。 時穆趴在地面上,渾身泥濘,狼狽不堪,然而他的目光仍執拗地黏著那個一步步向黑霧自投羅網的身影,他掙扎著,cao縱著爛泥一般的身軀朝著那個方向挪動了一步。然而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也消散了,他手伸向那抹天地間唯一的白色,然后失去了意識。 在墜入黑暗的一瞬間,他仿佛看見漆黑的空中,那個投下光束的縫隙像是被鑿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隨后,無數金色火焰從那道口子中傾瀉而下,漸漸將滿天的黑霧驅散。 …… 良久之后,雨停了。 彼岸終于迎來千年以來的第一個黎明。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重返 腎上腺素飆升, 秦游幾乎失去痛覺,甚至能感受到渾身的血液在血管里奔騰,興奮感充斥大腦, 使他毫不畏懼地逼視對面那頭黑霧匯聚成的如同山脈一般連綿起伏的的巨獸。 陌生的記憶、智慧和文明, 如同雪花一般閃過他的大腦,到最后, 他感到軀體快到無法cao縱, 而火種還在源源不斷地將力量泵入他的身體。 在電閃雷鳴,風雨大作中,他與黑色巨獸纏斗了許久,最后將其劈成兩半。 而他拼盡全力的那一擊, 連鎖效應一般, 在漆黑夜空中央的那道裂縫的基礎上,鑿開了一道更深的,如同天塹一般的裂口。 滿天的金色流火驅散了彼岸的黑暗,一如秦游在那座塔里, 與神鳥的寥寥幾句對話之前,看到的那副百鳥朝鳳的奇幻盛景。 然而當那頭巨獸憤怒不甘地咆哮著, 最終伴隨著地動山搖的巨震,如同海嘯褪去一般煙消云散之后, 興奮感也一同如潮水般退卻。 秦游從黑色巨獸的核心中掏出了時穆的心臟, 那枚心臟拳頭大小, 用一個濕透了的木匣子裝著。雖然在這個世界待了許久的秦游早就對這種動不動斷手掏心的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那木匣子上面的紋樣,似乎與神社里的許多用品非常類似, 這引起了他的注意。 也許時穆與鬼族暗中交易的背后,也有靜檀在推波助瀾, 不過眼下也并不重要了。 戰斗結束后,也許是因為火種的力量耗費了大半,也許是因為別的原因,一種莫名的虛無感裹挾了他的心臟。 秦游沒有意識到這是祭典的作用,他的七情六欲都在飛快地流逝,而當他魂魄中最后一點屬于人類的特性都消散之后,他就會成為最理想的神鳥復蘇的容器。 他手中握著那個木匣子,來到時穆跟前。對方雙眼緊閉,毫無聲息地倒在泥濘的地面上。秦游將其翻了個身,然后將木匣子打開,里面不但有一顆血rou模糊的心臟,還有一顆小小的種子。 仿佛福至心靈一般,秦游將那顆心臟和種子都塞進時穆胸前的洞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如此死馬當活馬醫一樣的簡單粗暴,但很快,他看到那枚種子吸收了時穆的血液,飛快地在其胸腔里生根發芽,將心臟很快包裹住,轉移到了正確的位置。 如此吊詭的一幕,讓秦游暗自松了一口氣。 沒過多久,他看到時穆的胸膛開始有規律地起伏,伸手去撫摸對方滿是干涸血漬的臉側時,那里也傳來了一絲溫度。 與此同時,從遠方再度傳來了一陣悠揚的鐘聲。 身體中的另一半陌生的意識告訴秦游,是時候離開了。 他最后幫時穆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額發,然后剛剛站起身,卻感受到衣角被緊緊拽住。 時穆強撐著支起腦袋,他的傷口還沒來得及愈合又撕裂開,然而他就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一般,執拗地睜著一雙朦朧的黑色眼眸,仰頭央求秦游: “……別走。” 那副神色令人很難不為之動容,然而秦游只覺得好像有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將自己與外界隔開,一切感官和情緒都變得比以往更加遲鈍。 他只好張口,干巴巴地說: “還會再見的。” 時穆慘白的臉上閃過痛楚和不可置信,他拽住秦游衣角的手又緊了緊,嗓音又干又澀: “別走……求你……” 他顫抖掙扎著cao控雙臂,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但是重創之后的骨骼和肌rou不聽使喚,他剛支起身子,便又踉蹌著倒下去, 秦游下意識地將目光錯開,即使他感官麻木,但也不免有些心軟。 畢竟對于他而言,下一次相見不過片刻間,然而對于時穆而言,卻要獨自一人等上千年之久。并且沒有火種的存在,在下一次鬼族侵襲的時候,他要再次忍受剜心之痛。 身體里的另一個意識再次提醒他,沒有時間了。 秦游低頭看向那只緊握住自己衣角不放,仿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他狠心閉眼,將那片布料割斷,剛走出幾步,回頭卻看見時穆不要命似的,雙膝和手掌蹭著地,艱難地朝他一點點挪過來。 分明再快走幾步就可以甩開他,然而理智的那部分意識終于被秦游腦中的掙扎打敗了。 就算再回到千年后,按照靜檀的計劃,秦游會成為載體復活神鳥,而時穆回回到日常生活,兩個人很快要分道揚鑣。 如果這一次不能好好告個別,直覺告訴秦游,他會受到僅存的良心的折磨。 于是秦游回頭,大步走過去,結結實實地把時穆抱了個滿懷。 他覺得別扭,但也不知是受到異化的影響,還是本就性格如此,抑或是將明知對方要苦等千年歲月卻還要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讓他良心不安。總之他只能絞盡腦汁地找一些說辭,但發現怎么說似乎都不合時宜。 “會再見的。” 最終,秦游嘆了口氣。 也許以前的他真的會頭也不回的離開,不,以前的他不會在這個世界停留這樣久。但似乎一切都指向了一個既定的結局: “其實,我是要去找千年后的你了。” 在秦游看不見的地方,時穆茫然地眨了眨眼,聲音嘶啞: “千年后……?” “解釋起來很復雜,”秦游不由皺起眉頭, “總之,我不在的時候,你盡量對自己好點。我會回來的。” “那枚婚戒,”時穆突然提出一個有些跳脫的話題: “是千年后的我給你的?我們在千年后……結婚了?” 他一字一句地問,連出聲都很艱難,還伴隨著壓抑的咳嗽聲,讓人不由得揪緊心臟。 “對。”秦游下意識接了一句,沒想到感覺時穆箍住自己背的手臂突然收緊了: “千年后的我是什么樣的?” 沒完沒了了。 秦游心里無奈:難道這人連自己的醋都吃? “沒你現在好!”于是他敷衍道,實際上這也是實話,畢竟千年后那只老妖怪簡直太難拿捏了。不等時穆有反應,他繼續道: “所以你等一等,雖然可能有些久……但我會回來跟你結婚。” “……” 時穆沉默了。 過了很久,久到另一部分意識再次催促秦游,他才聽見時穆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秦游沒有立刻回答。 他不知道要不要說謊,哪怕這是一句善意的謊言,但他知道可以這句話可以支撐時穆孑然一身撐過許久。 “我知道……你有一些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去做。” 時穆說這句話的時候,呼吸很重,秦游能感受到他的胸腔正在劇烈的起伏著, “但我不知道會等多久,所以至少給我一個承諾,好么?” “會。” 秦游輕嘆一身,安撫性地拍了拍對方的脊背。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遠方又再度響起沉悶的鐘聲,仿佛在催促秦游立刻動身。 時穆一雙眼眸如同一潭深池,他抑制住其中的暗流涌動,只流露出千絲萬縷的眷戀,而其他偶爾顯露出的復雜情緒,秦游未能看透,他只能在那種眼神里與對方交換一個吻,然后在這眼神的注視下,踩著晨光,漸行漸遠。 他沒再回頭。 *** 重返千年后的過程,遠不如來時的跌宕起伏。 秦游只覺得自己循著鐘聲的來源地走了許久,久到他已經失去了時間概念,不知何時突然眼前一黑,緊接著一股力量如同一張巨網將他捕捉,很快,他便有一種從高空墜向地面,然后重重著地的感覺。 眼前仍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秦游坐起身,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然而一股熟悉的香味鉆進了他的鼻腔。是一股淡淡的沉香混雜著藍瑛花的氣味,和他剛來到彼岸時在時穆身上聞到的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