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男友安撫指南 第43節
上個世界? 他嘗試回憶,卻發現一點印象也沒有。 既然已經遺忘,他便不再計較,而是盡量隱蔽地將眼睛瞇成一條縫,開始端詳周圍的環境。 眼前光線灰暗,空氣里散發著潮濕腐敗的味道,是類似于倉庫或者地下室的場景,他應該已經被那些白斗笠用非常規的手段弄上了船。 雖然這種被動的狀態讓秦游略微不爽,但在那種情形下,他確實沒有抵抗的能力。 水流極大程度限制了他的活動范圍,而他的四肢在水里泡了太久,早已不復平時的靈活,更何況對手是那個連存在都難以用常理解釋的白斗笠。 一切的因素都注定了這個局面。 秦游的周圍則是那些不知是是被催眠過還是被變成了活死人的旅客,他們東倒西歪地并排靠坐在墻角,并且仍然低垂著頭,不像是能夠溝通的狀態。 在他們中間,呼吸均勻甚至小聲打著呼的胖子堪稱一股泥石流。 秦游沒去推醒這唯一還算正常的人,這對于他來說是一個潛在的麻煩。在剛才的觀察中,他發現了兩個比較重要的信息。 第一,那個奇怪的沈清不見了。 第二,這座輪船似乎出乎他意料地熱鬧。 腳步聲源源不斷地蔥從頭頂的木板傳來,其中伴隨著女人尖細的嬉笑和歌舞聲,甚至隱約有人在用一種晦澀繞口的語言交談。 秦游默不作聲地傾聽著,他可以通過系統的翻譯功能勉強理解那些對話,但聲音實在過于模糊,他聽了許久,只聽到了“奴隸”“牲口”“供奉”之類模棱兩可的詞匯。 但通過這些詞不難得到一個可能性極大的猜測。 首先,那些白斗笠顯而易見不是人。而這艘船上有許多和它們同樣種族的生物,并且將人類視作獵物。 正當秦游還在努力從那些模糊的對話中獲取信息時,這個閉塞小房間的門突然“咯吱”一聲被打開了。 在這之前,門外根本沒有傳來半點動靜。 橘紅色的燈籠驅散黑暗,白色的瘦長身影幾乎占據了整個門框。 秦游早已火速將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他很快就發現這簡直是多次一舉。 隨著門口白斗笠的出現,他周圍的那些活死人就像是收到“上課”指令的學生一樣,齊刷刷地站了起來。 正常情況下,人在癱坐到站立的形態變化過程中,會下意識地用手撐一下地面保持平衡。但對于機械,或者僵尸來說,這種動作是多余的。 秦游在身旁的胖子身上擰了一把,然后跟混在人群中也站了起來。 他跟著人群的動作,步履僵硬地向門外走去。 然而出門,上樓梯后,沒等秦游仔細觀察甲板上的情景,就看見最前方的白斗笠突然冷不丁地跪倒在地。 它用那畸形的身軀面朝東方匍匐在甲板上,如果忽略這駭人的外表,這個姿態足以讓人聯想到某些虔誠的信徒。 不知是否是巧合,一直縈繞在海面上的喧鬧和歌舞聲不知什么時候也如同按了暫停鍵一般戛然而止。整個船上恢復了森冷的死寂。 伴隨著白斗笠的動作,周圍的旅客們一呼百應,也紛紛跪倒在地。 秦游見狀也照做了。 就在他效仿身邊人的姿勢將上半身疊在大腿上的時候,他隱蔽地扭過頭去,看向白斗笠跪拜的方向。 他看到一座高聳入云的古樓。 那樓隱沒在海面的濃霧里,只能模糊地看到規模無比宏大的輪廓,莫名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威懾感。 而在那樓周邊,似乎有許多巨大無比、且奇形怪狀的風箏在向前滑行。 秦游定睛一看,才震驚地發現那些根本不是風箏。 大多的形狀像鳶,無一不具有精密的骨架和精妙絕倫的外殼包裝,工藝的確像是別具匠心的巨型風箏,但實際卻像是動力源不明的飛行器一般滑翔在空中。 在那些“風箏”上,燈火閃爍,人影攢動。隨著這浩大的空中隊伍越來越近,秦游也逐漸能看清“風箏”上的具體形象。 正如同他猜測的一樣,這些“風箏”其實是一些載具,用來運輸那些仿佛舉行盛典時游行的人。 巨大的飛鳶上甚至搭載著一座舞臺,上面的“舞女”們臉戴面紗,身姿曼妙綽約,如果忽略她們和人應該有的形態有極大的出入,那應該是令人賞心悅目的美景。 而這些形狀奇特,卻造型古老的載具中央,眾星捧月般地簇擁著一條龍。 那“龍”張牙舞爪地盤旋在空中,身軀火車似的被分成無數節,兩節中間是火焰般燃燒著的紅光,那應該是驅使“龍”運動的“能源”。 而龍頭處搭載著一座高臺。 那座高臺處于最明顯的位置,以至于秦游一眼望過去,便最先注意到了臺上的人。 和周圍載歌載舞的非人類不同,即使相隔這么遠的距離,他也能從那個身影的各個體態特征看出那是個貨真價實的人。 看身形像是個男人,卻留著長發,穿著繁復雍容又過分艷麗的紅色長袍,整張臉都被一張面具擋得嚴嚴實實。 那陣仗,就像古時候出宮巡防的君王,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屬于自己的領土。 幸好船上的人忙著下跪,來不及注意秦游的動靜。他憑借距離遙遠,隔著夜色默默端詳著那個身影,企圖從中看出什么端倪來。 就在這時,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激靈。 隔著這么遠的距離,他竟然感覺那人察覺到了自己的目光。 第六十七章 來自高臺上的注視如芒刺背, 目光交錯的一剎那,秦游條件反射般地錯開臉,將自己隱沒在甲板上的跪拜者中。 還好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數秒, 便消失了。 那規模雄偉的龍就這樣從巨輪的上空滑翔而過, 游行隊伍外圍的飛鳶緊隨其后,很快就從高空掠過了秦游等人所在的地方。 于此同時, 巨輪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 伴隨著蒸汽機噴發的巨響,船靠岸了。 帶隊的白斗笠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了起來,雖然從正常人的角度來看他僅僅只是由蜷縮成團拉長成了原本的高度。 周圍的活死人也全都面無表情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秦游混入其中, 頓時被甲板另一頭的喧鬧吸引了目光。 那一刻映入他眼里的場景實在很難形容。 船上美輪美奐的矮樓上, 一扇扇精美的房門開敞,大量身著華服,奇形怪狀的怪物從門內走出,在回廊里喧嘩涌動。 例如一頭穿了寬大的藏青色袍子的直立河馬, 準確來說只和河馬有些相似,因為他腦袋上一共有兩對眼睛, 一對在前,一對在后;他的身側有個穿了玫紅色浴衣的曼妙女郎, 女郎挽著他的胳膊, 兩人猶如一對普通的情侶, 但作為旁觀者的秦游一眼就察覺到了那女郎持著煙桿的第三只手。 除此以外,還有長出四肢穿著背心的蘿卜,脖頸上空蕩蕩的少女, 四條手臂的老嫗.... 怪誕詭譎的場景布滿了整艘巨輪,剛開始令人無比忌憚的白斗笠在其中反而顯得平平無奇起來。 秦游和其他那些活死人被白斗笠趕牲畜似的圈在甲板上的一個角落里, 但還是有不少尊貴的“旅客”觀察到了他們。 “這就是人類?長得真丑。”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卻整體宛如一個肥胖蟾蜍的怪物一邊嫌棄地往這個方向瞥,一邊用稀奇古怪的語言鄙夷道。 “這就是您少見多怪了。”方才提到的藏青袍河馬正巧挽著伴侶經過蟾蜍旁邊: “人類雖然長得奇怪,不過人rou那味道...嘖嘖,堪稱一絕。我以前有幸受邀去通天樓參加宴席,席上有道菜就是用的最緊致上乘的人rou,一個活人綁在餐桌上,用小刀在腹部和大腿剜下一片rou,鍋里燙一下,口感最好。” 河馬仿佛回憶起那道菜具體的口味,兩個鼻孔夸張地翕動著,甚至有少量唾沫從那張大嘴里溢出來: “你看,就是站在最前面的那個雄性人類,年紀適宜,又經常運動,簡直是最上乘的食材,只不過這樣的貨色一般直接會供奉給通天樓主,輪不到咱們這些平名百姓。” 這些怪物的對話雖然隔了很遠,但還是經過系統翻譯十分飄渺地傳近了秦游耳朵里。 “你這樣說,人類也蠻不錯的。”三條手臂的紅衣女郎嬌聲笑道:“聽說通天樓有的品味獵奇的大人們就喜歡人類的長相,還養了不少人類做寵物。而那尊貴無比的樓主,跟人類長得有幾分相似——” 她還沒說完,就被河馬深色倉皇一把捂住了嘴。 “討論通天樓的八卦,你瘋了?”河馬壓低樂聲音警告完伴侶,隨后在周圍人形形色色的眼神里訕笑一下,趕忙拽著女郎走下了舷梯。 而他們走后,一位佝僂著身子的老嫗聽完對話全程,冷笑一聲: “人類?最低賤卑劣的東西。送給通天樓做奴隸都不配,最多綁起來給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玩玩,還怕傳播疫病。” “大娘,照您這么說,通天樓為什么還要捕捉人類?”最先表現出嫌棄的蟾蜍竟然還站在一旁。妖怪通常是長壽的,她見那老嫗老態龍鐘的模樣,不由得生出一絲敬畏。 沒想到老嫗沒有回答,只是嘆了口氣搖搖頭,便獨自離開了。 秦游不動聲色地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同時推測出一種可能。 這些怪物嘴里的通天樓應該是這異世界的權威機構,而他們這些被狩獵的人類的最終歸宿,應該就是被白斗笠控制后,綁到通天樓里去物盡其用。 正當他低垂著頭思考對策時,卻猛然注意到一束來自頭頂的目光。 秦游敏銳地向上抬頭,只看見花燈搖曳之下,抱著琴的舞女們停止了奏樂,正鞠躬恭送著貴客的離開。 這原本不是多么稀奇的場景,但他卻在其中捕捉到一個頗為熟悉的面孔。 是沈清。 她不知何時已經換了身黑袍,混跡在下船的隊伍中,深色莫測地俯視著自己的人類同胞。 在注意到了秦游的回視后,她露出一個微笑,然后消失在怪物群里。 不出所料,等待全部旅客走后,那些沒有自我意識的人類也紛紛在白斗笠的引領下下了船。 秦游剛才隔著濃霧只看見岸上高聳入云的高樓,但上岸之后,他才發現那樓與海岸之間被繁華的古城遙遙相隔,而岸邊則長滿了曼珠沙華,滿目的紅色幾乎要燃燒到天際。 天色分明是極黑的,但整座城卻處于燈火通明之中,鱗次櫛比的屋樓間懸掛著無數橘紅燈籠,將迷朦霧氣渲染成迷幻的暖調。 白斗笠帶著活死人穿越曼珠沙華花海,繞過一座拱橋走入一條青石磚鋪成的小巷,秦游跟在人群末端,偶爾能窺見街邊房屋的油紙窗內若隱若無的鬼影。 周邊偶爾有形態可怖的商販在招攬生意,但也許是白斗笠的身份特殊,來來往往的怪物紛紛下意識避開了他們所選的道路。 胖子裝模作樣地僵著身子,縮頭縮腦地湊到秦游旁邊,壓低了聲音: “秦哥,咱們得想辦法逃走。” 秦游垂著頭,一點動靜也沒有。 “那個女siri跟我說,必須得找到沈清,才能接下一個任務。” 沈清? 看來系統轉達的信息是準確的。況且就算沒有這個支線任務,秦游也不打算跟著白斗笠進通天樓。 之前在巨輪上的時候,白斗笠的數量少說也有兩位數。但自從他和胖子被捉上船后,至始至終也只有面前一個白斗笠出現。而這位白斗笠似乎對身后的活死人隊伍十分放心,只提著燈籠自顧自地向前走,絲毫沒有察覺到秦游和胖子的交頭接耳。 于是秦游不動聲色地等待著時機,在白斗笠繞過街道的拐角處時,他迅速地將校服脫下來蓋在頭上,閃身朝著反方向跑去。 他一鼓作氣跑了幾十米開外,卻發現身后沒有任何人跟上來。 但此時,秦游早已沖進了一處怪物密集的鬧市,已經考慮不了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