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男友安撫指南 第24節
芙妮雅在瀕臨絕望時恍惚間想起二十六年前那個在雪夜里的謊言, 她的孩子越發逼近那傳說中的天使了,他毫無悲喜的眼神足以澆滅任何人心中的烈焰, 顯得那樣遙不可及,但只有芙妮雅能看出這美得不可方物的外表背后漆黑的靈魂。 加百利在她的床邊站了兩分鐘,在判定這個在外界看來“仁至義盡”的會面可以結束后,他準備轉身離開,并且從始至終沒有將目光分給床上那個只剩下一口氣的人。 就在這時,芙妮雅出聲叫住了他。 “你會愛人嗎?” 她的聲音就和硬物摩擦玻璃發出的聲音一樣艱澀難聽,她望著那個高大陌生的背影,渾濁的眼球里突然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懵懂和天真。 “天使……總是平等地愛著世人。” 加百利停在原地沒有回頭。而門外看守的看護猛地聽見一聲尖厲的笑聲,司空見慣地嘆了口氣,以為是里頭的瘋婆子癔癥又犯了。 那笑聲持續得不長,因為芙妮雅立刻就開始艱難地喘氣,她的臉色由蒼白轉換為通紅,不久后變得青紫,仿佛立刻就會因為窒息死去。 但盡管這樣,她還是斷斷續續地、無比艱難地獰笑著,說完了最后一句話: “但……我詛咒你、永遠、得不到世人的愛……咳咳……因為——” 她的嘴角溢出大片血跡,很快就浸濕了胸前的病服和床單。 “——她一邊叫著你的名字,一邊大喊著惡魔。這是她病逝前的說的最后一段話。” 福根語氣意味不明的聲音和記憶中芙妮雅嘶啞的嗓音重疊在一起,就此打斷了加百利的回憶。 在沉默了數秒后,他閉上雙眼,聲線依舊冷淡: “是么?” 沒等電話那端作出反應,加百利干脆利落地切斷了通話。 已是傍晚,從他的眼里映照著天邊的火燒云,變化的金色與赭紅色匯聚成一道奔流,在經由逐漸黯淡的天光渙洗過后一同朝著目不可及的方向逝去。 這是加尼亞海岸上常見的美景,燦爛金紅霞光與加百利的發色輝映,雖然熱烈又絢麗,但卻如此短暫。 加百利還未將通訊器從耳邊拿開,他目不轉睛地透過坍塌的瓦礫望向那片霞光,對著不存在的電話那端輕聲答道: “我不需要世人的愛。” ——我只要他的。 這句話隨即消散在加尼亞的海風中,加百利將通訊器隨意扔向一邊,從外套口袋里掏出槍械打開保險,朝兩個手下低聲吩咐道: “我們的人到了,準備突圍。” *** 時間推回五小時前。 秦游剛走過一處拐角便撞見靠在墻邊似乎在刻意等待他的海尼爾,當即愣在了原地。 其實如果一定要選擇陣營秦游大概率也只能算是個混亂中立,從他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加百利的目的是奪權篡位,而海尼爾這個雙面間諜如果真的屬于他說的那個組織,他的目的卻不僅僅是阻止加百利的意圖這樣簡單。 秦游只是不幸被卷進去的一個外來戶,但他偏偏不愿意攪和這趟渾水,只是想逃出去逍遙自在,給自己遙遙無期的工作日添個假期。 所以海尼爾這個被他以為早已退場的人物突然出現在加百利的地盤,簡直是一件再詭異不過事。 海尼爾看上去過的并不差,單從外表來看也沒有缺胳膊少腿,只是右眼被一個明晃晃的醫用眼罩牢牢遮掩住,莫名有種電影里海盜船長的風范。 看見秦游,他嘴角一勾,又是熟悉的欠抽笑容: “好久不見啦。” “你又有什么打算?” 秦游禮貌性冷笑一下,也幾乎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海尼爾的寒暄。 雖然根據他的猜測,海尼爾大概率沒有說謊,幫助自己出獄這件事也不像是作假。但對于這個非敵非友的人,他不得不產生警惕。 畢竟秦游最反感別人把自己當槍使。 他作為外來戶,雖然秉持做事要有分寸的原則,但多少有點看待事情不自覺帶有上帝視角的陋習。至始至終系統的任務只是攻略人物,又并非讓他完成什么類似改變世界的偉業,所以對于一些似乎和任務無關的事情他通常是無所謂的。 他就像是一個低估期末試卷難度的嚴重偏科學生,懶得在其他方面多花心思的結果就是完成了任務卻跑不掉,還被這充滿惡意的世界耍得連軸轉。 正常情況下這時候就應該克制一下脾氣多花點功夫,但秦游偏偏死不悔改,秉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理念,能走一步算一步。 意料之中的是,秦游的不友好態度并沒有讓海尼爾變得正經起來,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注意到秦游耳朵里的有線耳機,毫無自覺地伸出手: “在聽什么?讓我也聽聽,好長時間沒聽歌了。” 第四十章 那一如既往地, 向鐵哥們要東西一般理所應當的態度一度讓秦游很無語,但也打消了他心中面前的海尼爾是由他人假扮而來的疑慮。 海尼爾必然不會毫無底牌卻明目張膽地出現在這里,了解這一點的秦游把左耳上的耳機上摘下來遞過去, 然后調大了一些音量。 “兄弟, 品味真不錯。” 戴上耳機后,海尼爾僅露出來的一只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 “zip-top新專輯的主打, 我兩個月前看過預告視頻, 沒想到現在已經發布了。” 他閉上雙眼伴隨著旋律輕輕晃了晃腦袋,但很快皺起了眉頭: “不過,嘖嘖,便攜耳機的音質太差, 貝斯的音色就像街邊的地攤貨。真該讓你試試我的新寶貝, 秦,只不過我現在不能進醫務室去拿走它了。” 秦游沒有出聲,他等這首樂曲播完,才把播放器暫停: “我想問一個問題。” 他的語氣不自覺帶著疏離: “那朵百合花里到底藏了什么?” “什么也沒有。” 海尼爾意猶未盡地哼了一段剛才那首歌的旋律, 才簡短地答道。這種一邊哼歌一邊回答語氣的態度很難讓人不懷疑他話里的內容: “只是想送你一朵花而已。” “那你在值班室——” “我想確認你收下以后有沒有嘗試保留,但很遺憾, 你似乎并沒有在意。” 秦游的臉色冷下來,但他對于海尼爾敷衍的態度也無計可施, 于是只能壓抑著內心的不爽, 繼續問道: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沒了, ” 海尼爾的語氣很輕松,輕松得秦游一瞬間甚至沒意識到這個詞的意義,他仿佛在討論一件與他毫不相關的事: “這是我為了證明清白所付出的代價。” 這句話讓秦游不由得眉峰緊皺: “加百利做的?” 海尼爾突然沉默了。 足足十幾秒后, 他才出聲回答道: “在你眼里,他是這么溫柔的人?” 見秦游沒有反應, 海尼爾隔著紗布摸了摸自己的眼眶,繼續道: “他本來要直接殺了我,但他的手下……嗯,也就是我哥,說或許還能從我這里套出對他們有用的情報。” “你哥?” 這個關鍵詞讓秦游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了之前在花園里為他和加百利攝影的人,他按耐不住打斷道: “是利維?你曾經說過他跟你……一樣,都是組織的人。” “你太心急了,秦,我會慢慢跟你解釋的。” 海尼爾被突然打斷也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 “你也沒想到,對吧?所以我怎么會想到呢。” “利維才是我們之間的背叛者——這樣說也并不準確,他早在為組織工作之前就成了加百利的人。” “你現在肯定不記得了,我們雖然表面上作為同僚一起為組織賣命,但相互之間是不被允許共享情報的,除非是對他人的任務有幫助的情報。這也是我試圖和你確認進程作出暗示的時候你毫無反應的原因,因為我沒有相關的信息可以透露給你。” “因為我雖然在n區一直為加百利做事,也對他平時的行動也算了解。但關于他本人的一些深層次的情報,恐怕只有利維知道。” “還有一件事,或許你知道以后會減輕一些對我的懷疑。” 見秦游沉默不語,海尼爾將靠在墻上微微弓起的背部挺直了些,神色認真道: “除了我們三個負責主要人物的人意外,組織還在曼都靈安插了其他負責傳達消息線人。關于你沒有收到組織緊急會面消息而被組織懷疑的事情,根本不在我的考慮之中,因為我事先也并不知情。” “……利維也想套出你所知的和他沒有重疊的情報,所以讓加百利饒你一命?所以你現在是什么情況?” 這幾句話里包含的信息幾乎可以解釋大半部分的疑點,但秦游突然被灌了一腦子,一時半會兒有點消化不良: “不是繞我一命,”海尼爾笑了笑: “是延緩我的死期,但也正因如此,我才能被組織的人救出來,現在站在這里跟你說話。” “作為懲罰以及表達我的忠誠,組織切除了我的一個眼球,我才能繼續活下來為他們做事。要知道訓練一個我們這樣的人要耗費大量的人力和財力,他們也明白,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而對上面而言,秦,你現在的處境也和我差不多。” “……” 秦游凝視著海尼爾那只孤獨的藍色眼睛,他在暗罵那組織的頭目腦子有病的同時,已經猜出了對方接下來要說些什么。 “你也必須付出一些東西,來表達你的忠誠,秦。” 海尼爾刻意放低了音量,他音調平淡、眼角散慢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消失,眼神卻顯得空洞,他口中每一個單詞都仍然清晰可聞,像個不帶私人感情的轉述機器: “這是我向上面爭取的結果,他們調動了一切可以調動的勢力,正在實行最后一項計劃。” “他們之所以能把我救出來,并且讓我突破重圍潛入到s區的這里,是因為加百利最近正在不遺余力地將福根·科洛尼亞以及他的背后勢力逼上絕路,他的行動比以前更加急迫,也因此根本難以顧及被留在n區的我。” “當加百利在結束和科洛尼亞旁系的談判之后,組織及時收到臥底消息,不惜代價炸毀了作為商談地點的船只,犧牲了很多人,其中甚至有平民百姓,而加百利的心腹都基本都分散在其他地區執行各自的任務,根本來不及回援。 “——組織的大部分人手現在都聚集在曼都靈,但他們仍然沒有足夠的能力能成功伏擊回到這里的加百利,所以秦,你是計劃上的最后一環。” “他們不要你身體上的任何一個部位,你只需要在精疲力竭的加百利回到這里并對你毫無防備的時候,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