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一切都顯得那么不合時宜。 顧元奉強調道:“我沒想著成婚后就如何如何?!?/br> 顧父見他那副死不承認的樣子,搖著頭說道:“如果阿彤是我親女兒,我是絕對不會讓她嫁你的?!?/br> 顧元奉不吭聲了。 很多事騙得了別人,騙不了像顧父這樣了解他的人,更騙不了曾和他朝夕相處的紀云彤。 他心里就是想著快點和紀云彤成親,這樣紀云彤就完完全全屬于他了,誰都沒辦法再來和他搶。最好是紀云彤一及笄他們馬上完婚,到時候他想對紀云彤做什么都名正言順,紀云彤沒辦法再拒絕他。 紀云彤那么聰明,怎么會看不出他的想法。 如果知道前面是個籠子,進去后就再也出不來了,誰會當真愿意往里鉆? 鳥兒可能會為了一口食物被哄進籠中,人又為什么非要住進籠中? 連他自己當初想到要成婚都猶豫得很,何況是紀云彤那么喜歡自由自在的一個人。 以前她愿意嫁,不過是因為她年紀還不大,還想著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在,嫁給他會比嫁給別人快活。 結果他把一切都打碎了,那個他們花十幾年一起構建出來的未來在他把解除婚約說出口時就不復存在了。 籠子原形畢露。 而他還一直覺得她只是在和他鬧別扭。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回到落腳處。 顧父與建陽長公主回了房,紀云彤也要回去,卻被顧元奉拉住了手。 春日的夜晚,空氣有些潮濕,夜色中花香氤氳,也不知是什么花不合時宜地開在夜里。顧元奉手心有些熱,不知是天氣悶的,還是緊張的。 “我們在園子里散散步好嗎?”顧元奉祈求般問她。 紀云彤忽地記起顧元奉以前也愛這樣裝可憐,小時候他見到她帶別人玩,就要可憐巴巴地湊上來說沒人陪他玩。她聽后很有點愧疚,就事事都喊上他一起。 不知什么時候起,她身邊漸漸就沒了旁的朋友。 只要顧元奉在,她就只跟他玩。 后來顧元奉卻開始覺得她煩了。 她怎么會覺得顧元奉蠢笨,現在看來他不知多聰明,想必他以前裝乖賣巧哄完她以后還在心里覺得她傻,他嘴上哄幾句她就信。 紀云彤掙開他的手說道:“這么晚了,散什么步?!?/br> 顧元奉道:“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我們很久沒好好說過話了。” 紀云彤抬眼看他。 顧元奉也垂眼看過去。 他已經長得比紀云彤高,所以總覺得……自己可以不用一直挨紀云彤欺負。可仔細想想,紀云彤也沒有多欺負他,只是別人多笑話幾句,他便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已。 反而是他總想仗著自己長大成人了,想變著法兒欺負紀云彤。 他真是壞透了。 兩人還是踏著月色在園子里散步。 如果是小時候,他們剛到蘇州時應該就把這里的一草一木給看個遍了,那時候看什么都新鮮。 現在他們住進來這么久,也沒好好在園中走過幾回,都是踏著晨曦出去,踏著余暉回來。 如今仔細看去,這園中的景致也是十分好的,處處都藏著園主人的巧思,走個幾步便是一景。 紀云彤看著一株長在園墻邊的樹,心想如果自己才幾歲大的話,那肯定是三兩下就能躥上樹,而后跟貓兒似的爬到墻上。 要是顧元奉也在,她就會招呼顧元奉一起爬上墻,兩個人開開心心并排坐在上頭玩耍聊天,絲毫不管旁人在底下如何著急。 真是兩個壞小孩。 長大以后,想快活起來便沒那么容易了。 紀云彤轉過頭去看顧元奉,一下子對上了顧元奉凝望著自己的目光。 他好像都不看路,只跟著她走,只看著她。 紀云彤疑心他是不是又想拿柳文安說事,率先開了口:“我剛才只是到外面透透氣,和柳賢兄只是碰巧撞上了而已?!?/br> 顧元奉聽她提起柳文安,嘴巴有些發苦。 她前腳才出去,柳文安后腳就跟上了,還對她說什么一輩子兩輩子的,能是碰巧的嗎? 他們這些君子嘴里說得好聽,背著他接近紀云彤時卻一點都不含糊。 顧元奉邁步想離她更近一點兒,卻又擔心她朝他露出警惕和抗拒的神色,硬生生頓住了腳步。 一時間連手腳怎么放都不知道了。 “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鳖櫾罡砂桶偷財D出這么一句話。 紀云彤問道:“那你要說什么?” 顧元奉又有些難受了。 他們以前不必特意找話題也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紀云彤從來不會問他“你要說什么”。 顧元奉忍不住伸手抱住紀云彤。 紀云彤沒料到他忽然困住自己,微微慌亂地抬腳踢他,罵道:“你做什么?!” 顧元奉腳上被她踢得痛極了,可他不僅沒有放手,還把腦袋埋進紀云彤頸窩。 那guntang的氣息燒灼著紀云彤的肌膚。 “我每天都想這么做?!鳖櫾钫f道,“我每天都想哄你馬上和我成婚,到時候誰都沒法再來跟我搶,而且我想親你就親你想抱你就抱你,我做什么你都沒辦法再生我的氣,因為你已經嫁給我了,我對你做什么都行?!?/br> 紀云彤氣道:“你瘋了嗎?!” 顧元奉道:“我是瘋了,紀云彤,我快瘋掉了。他們都喜歡你,他們都想把你搶走!” 沒錯,他就是這樣想的,他就是這么惡劣。既然裝模作樣紀云彤也不會信他,那就讓她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樣一個人! 他沒有她想的那么聽話。 他沒有那種看到她和別人在一起也毫不在意的胸襟。 以前沒察覺也就罷了,現在知道有那么多人喜歡她、她還渾然不知地與他們往來,頓時就跟有無數只蟲子在啃噬著他的心似的。 顧元奉帶著紀云彤往后退了兩步,將她抵到了身后的廊柱上。 他禁錮著紀云彤的手臂正微微顫抖。 紀云彤只覺有溫熱的淚水淌落到自己頸邊。 這家伙哭了。 怎么會有人放完狠話后自己先哭上了? 紀云彤仰頭看著天上的圓月,感覺最近發生的一切都荒謬得很。 世上怎么會有像他們這樣的未婚夫妻。 近不了,遠不了。 拿不起,放不下。 第44章 “你哭什么?”紀云彤不掙扎了, 她靠著廊柱,感受著春日夜晚微涼的風。 她覺得習慣真是很可怕的東西。 即使顧元奉一次次地越過未婚男女的界線,即使顧元奉滿嘴都是聽著叫人不高興的話, 她依然對他沒有太多的防心,依然敢和他一起走昏暗的巷子, 依然敢和他獨自夜游寂靜的庭院。 她依然信任著他。 信任著她差一點就決定要離開的他。 也許她在等, 等有一天他真的發瘋徹底毀了他們之間的所有信任;又或者等她自己不能再忍受, 不顧所有人反對也要結束他們這段關系。 可顧元奉總是這么聰明,每次都是這樣, 每次她以為那一天終于到來了, 他卻忽然又表現得比他這個聽他放狠話的人還難受。 他們明明抱在一起, 手中卻都不忘緊握著利刃, 時刻提防著來自對方的傷害—— 并告訴自己對方要是敢扎自己一刀,那自己肯定要第一時間扎回去。 可其實追根究底, 他們之間也沒發生什么非鬧個天翻地覆不可的事情。 他不過是與旁人鬧了點傳聞,她也只是與旁人見了幾面,有什么不能和好的呢? 哪里用鬧得那么難看。 只是有些東西一旦改變了,便很難再恢復如初。 他漸漸長大了, 忽然發現自己是要面子的,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當個聽她指揮的“小兵”;她也突然發現自己有更喜歡的活法, 而非所有事都在為嫁給他做準備。 他們其實都不想再回到從前了。 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可能是,他另找一個能聽他話的新未婚妻, 她也另找一個能聽她話的新未婚夫,這樣便皆大歡喜了。 紀云彤見顧元奉只抱緊自己不說話, 便把這個建議說給顧元奉聽。 他不用勉強自己, 她也不用為難自己,大家都可以快快活活地過各自的日子。 一聽她想要找別人, 顧元奉終于抬起頭來怒瞪她:“你想都別想!” 紀云彤抬手戳了戳他通紅的眼眶。 也不知是氣紅的還是哭紅的。 明明他隨隨便便就能抽身,卻鬧得好似被困在籠中的困獸是他似的。 顧元奉對上她微微濕潤的眼睛,一顆心頓時又酸又澀,那點兒怒氣全沒了。他說道:“我不想找別人,我從來沒想過找別人,你也不要想行不行?你不想那么快成婚,我們就先不成婚,我什么都聽你的。” 紀云彤道:“我要是說我什么都聽你的,你會信嗎?” 顧元奉哽住。 他哪里會信,紀云彤根本不可能全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