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紀云彤把藥喝到一半,顧元奉就找來了,仍是大搖大擺地直接往里走。 她自從上次爭吵過后就讓綠綺她們別再攔著他,反正也攔不住,何必白白讓綠綺她們挨他罵。 見紀云彤正在喝藥,顧元奉忙走過去問:“你生病了?”他察覺紀云彤面色有些蒼白,顧元奉邊叫人去把府醫領過來邊拿走紀云彤手上的藥碗說道,“你哪里不舒服?找的什么大夫?這藥你先別喝了,等府醫過來了再說。外頭庸醫那么多,耽誤了病情怎么辦?等娘知道了又要罵我!” “我已經好了。”紀云彤說道。 以前她總覺得他們是世上最親近的兩個人,所以理所當然地支使顧元奉做這做那,連生病了都要賴在他家讓他哄著喝藥,卻不知他做這些從來都只是為了向建陽長公主交待。 由始至終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是她強人所難了。 世間男子皆風流,哪怕是一無所有的窮書生不還是愛把“書中自有顏如玉”掛在嘴邊,想著自己將來憑借讀書出人頭地后能有嬌妻美妾在懷。 紀云彤攏了攏身上的外衫,問顧元奉今天過來做什么。他們從莊子上回來后誰都沒理誰,各自回了自己家,以顧元奉的脾氣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找來的,估計他還覺得自己頭上綠云蓋頂,一直在生悶氣呢。 顧元奉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馬上說道:“過幾天就是上元節了,到時候晚飯你得去我家吃。”他跟他娘說他已經把紀云彤哄好了,他娘就讓他喊紀云彤一起去過上元節。顧元奉道,“在娘面前我們得跟以前一樣,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能吵起來。” “好。”紀云彤直接答應下來。 紀云彤應得這么痛快,倒叫顧元奉警惕起來,生怕她到時候又反悔跑去告狀。他說道:“那天我親你的事你不能跟娘講,她身體不好,不能生氣的!” 紀云彤心想,他居然知道這是會惹人生氣的事。 只是她實在不想和顧元奉討論什么親不親的。 “好。” 紀云彤還是一口應下。 即便顧元奉不說,她也不會去建陽長公主面前吵的。以前她找建陽長公主告顧元奉狀也都是挑一些不會真惹建陽長公主生氣的事講,無非是趁機撒撒嬌罷了,他們現在這些事有什么好講的呢?說了也只會讓建陽長公主為難。 這世上像建陽長公主這樣待她好的人本就不多,她怎么可能真的讓建陽長公主整日為他們煩心。 顧元奉見她還是不怎么搭理自己,心里氣得要命。他那天就是說了她幾句,她轉頭就背著他找了別人,現在還只用“好好好”來敷衍他! “你跟我生什么氣?”顧元奉不高興地說道:“你又不是沒親過我!” 紀云彤矢口否認:“我才沒有。” 顧元奉道:“哪里沒有?就在去年,去年你來找我去打馬球,見我沒睡醒就湊過來想弄醒我。” 紀云彤起身用力捂住他的嘴巴,不讓他繼續往下說。 顧元奉一臉“被我說中了吧”的表情,還張嘴咬她捂上來的手指。 紀云彤吃痛地收回手,瞪他:“你屬狗的嗎?” 顧元奉見她臉色都恢復了紅潤,心里舒服多了。 還是這兇巴巴的模樣更適合她。 他哼笑道:“我那天早就醒了,你偷親我的事我清清楚楚,怕你害臊才沒告訴你。” 當然,顧元奉絕對不會提在那以后他也有挺長一段時間很不自在,想躲著紀云彤。 他總覺得心里煩躁得很,一時翻來覆去地想“難道過兩年他們真的要成親”,一時又莫名其妙地想“就碰了那么一下什么都沒感覺出來”。 要知道他到今年都才十五歲,哪里能想得出自己要怎么給人當丈夫。 還是給紀云彤這么不講道理的家伙當丈夫。 他就想著絕對不能一直被紀云彤壓著一頭,要不然成婚后他的日子哪能好過。 哪想到紀云彤氣性這么大,轉頭就找了個野男人來氣他! 顧元奉道:“你親我一次,我親你一次,算是扯平了,你不能再告狀了!” 紀云彤還沒回話,府醫就過來了,是負責為長公主診病的中年女醫。 她給紀云彤診過脈,又看過前一位大夫開的藥方,才笑著對顧元奉說道:“這位薛大夫家中世代行醫,別看他年輕,醫術在金陵城中是排得上號的,不用另外開藥了。” 顧元奉敏銳地捕捉到女醫話里的兩個字:年輕。 “有多年輕?男的女的?” 顧元奉追問。 女醫微訝,有些納悶顧元奉怎么突然對個醫家感興趣。她如實說道:“薛大夫才二十出頭,是個俊俏郎君,而且還未成婚呢!” 她們這些醫家之間相互嫁娶的很多,提到自己這個行當中相當搶手的單身漢,這位平日里話不算多的女醫都忍不住多夸了幾句,給顧元奉講起這位薛大夫如何在家中醫館風雨飄搖之際獨自扛起祖輩招牌。 現在薛大夫已經相當難請! 女醫講得興起,沒注意到顧元奉臉色越來越黑。 等女醫走后,紀云彤慢慢把綠綺重新熱好端上來的那半碗藥喝完。她放下藥碗后看向還杵在旁邊臭著臉的顧元奉:“你還待在這里做什么?” 顧元奉隨手拿過綠綺捧過來的蜜餞喂給紀云彤,狀似無意地發問:“那位薛大夫那么難請,你怎么請來的?” 紀云彤剛才聽他問起“男的女的”,就知道這家伙腦袋里又開始瞎琢磨了。她吃下嘴里的蜜餞,如實回道:“他們家醫館離得不遠,前幾年祖母生病,經常請他祖父過來診病,他也會跟著過來,一來二去就熟悉了,家里誰有個頭疼腦熱都找他。” 以前顧元奉來她們家沒這么勤,大多時候都是她去顧家玩耍,自然不清楚這些事。 他一向看不上紀家,只有父親他們回來時才會過來拜會。 不過紀家這幾房之間的糟心事也確實叫人瞧不起就是了。 顧元奉見她一臉坦蕩,感覺自己再問下去好像很在意似的,只能說道:“你下次還是別找外頭的大夫,喊府醫過來給你看就好。” 紀云彤還是回了聲“好”。 顧元奉心里那種不得勁的感覺又上來了,伸手抱住了轉開頭不看他的紀云彤。 紀云彤冷不丁被他環住腰,只覺渾身一僵。 她們以前不是沒有抱在一起過,只是那時候她們都還小,再怎么親密都是輕松自然的。 不像現在,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顧元奉身上那熱烘烘的氣息,還有他那越來越明顯的侵略性。 顧元奉其實也不像表面上那么鎮定,他手心都不由自主地滲出了熱汗。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把紀云彤抱在懷里,總感覺鼻端全是她身上的馨香,頓時有些舍不得撒手。 “魏竟那小子派人來約戰說上元節后想在馬球場上跟我們一決高下,要不要應戰?”顧元奉思來想去,挑了個不那么容易引起爭吵的話題轉移心里的緊張。 魏竟是當今皇后的弟弟,是魏國公的老來子,人稱小國舅。 那也是個不學無術的主,組了個馬球隊后沒事就愛找人約戰,屢約屢敗屢敗屢約,在找輸這件事也算得上是挺有恒心的了。 紀云彤和顧元奉也有個馬球隊,只不過這個馬球隊上場后的分工是這樣的:隊伍里的專業人士負責給她們喂球,她們負責盡情享受進球的快樂。 魏竟認為他們這么做很無恥,一天到晚想證明自己的玩法才是最懂馬球精神的。 整天等著別人喂球算什么本事! 可惜業余的就是干不過人家專業的,哪怕她和顧元奉有時候連送到球桿下的球都打不進去,那也比魏竟那堆毫無配合度的烏合之眾強。 想到魏竟每次輸到跳腳的模樣,紀云彤笑著多回了一個字:“也好。” 在家里和莊子上貓冬那么久,這段時間天氣漸漸轉暖了,正好出去活動活動筋骨。 第19章 喝完最后一天的藥,許淑嫻就登門來看望她,還帶來自己做的點心。她為了活得輕松一點,平日里得費很多心思去學東西,閑暇時便愛給自己做點好吃的犒賞肚腸。 紀云彤見她做的點心是梅花形,外面又是春光清朗的好天氣,就邀許淑嫻一起坐在臨池的亭子里聊天賞梅吃點心。 許淑嫻見紀云彤這邊的錦鯉養得圓胖可愛,起了喂魚的興致,討來點魚食撒到水里。沒一會,連那些潛在底下的錦鯉都冒出頭來了,搶食搶得很歡,可見它們是憑本事長這么胖的。 紀云彤嘗夠了許淑嫻的手藝,也坐到亭邊看著那些只知張大嘴巴爭搶食物的蠢魚,看著看著忽然笑了起來。 怎么能說它們蠢呢? 它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它們只是想更好地活下去,這本就是世間蕓蕓萬物的本能,有什么蠢不蠢的。要是能選的話,它們也想當個投食的人,優哉游哉地看別人為了那點東西搶來搶去。 當個樂子。 許淑嫻轉頭看向她,關心地問:“你的婚事……”她聽人說紀云彤和顧元奉應下了魏竟的約,上元節后要一起去打馬球。如果紀云彤順利把婚約解決了,應當不會再和顧元奉相攜出現了。 “以前是我沒想明白。” 紀云彤轉過眼看向池中那群錦鯉,眸底映著池面的粼粼波光,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以后不會了。” 紀云彤緩緩說。 那聲音與柔柔吹來的春風一樣輕。 像是說給擔心自己的朋友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以前她固執地想要牢牢抓住顧元奉這個人,固執地認為他是屬于她的,他必須聽她的話,眼里只有他,心里也只有她。事實上她這樁婚事人人夸好,又有幾個人是沖著顧元奉本人夸的呢? 無非是因為他的出身,因為他的家世,因為他有一雙開明又好相處的父母。他是家中獨子,母親身體不好,父親也不愛理俗事,只要嫁給了他,府中一切就是自己說了算。 這才是這樁婚事惹人艷羨的地方。 她本就不該把全部心思放在他身上。 要是早些想清楚多好,她連這次的傷心都不會有。 看著坐在明媚春光里比初開的花兒還好看的紀云彤,許淑嫻的鼻頭不知怎地有些發酸。 想好好地在這世上活下去,怎么就這么難呢? 許淑嫻約紀云彤上元節一起去看燈,上元節可是連她們許家女兒都能夜里出門賞燈的節日,今年她想與紀云彤一同過。 紀云彤知道許淑嫻書讀得好,聞言笑著說道:“那你要幫我贏最好看的燈。” 對上紀云彤亮亮的目光,許淑嫻只覺紀云彤想要天上的月亮自己都能給她摘下來。她認真保證道:“到時候你想要哪盞我都盡量給你試試看。” 上元節前兩天,各家各戶就開始試燈了,綠綺也指揮著底下的人里里外外地掛燈。 紀兆豐也過來了,手里拿著個自己作畫題字的花燈,說是要送給紀云彤賞玩。喜歡就掛著,不喜歡也沒關系。 紀云彤見他顯然是用了心的,便笑著打趣:“你是不是拿送我當由頭練練手,想著做熟了以后好做來送給我未來嫂嫂?” 紀兆豐漲紅了臉,忙說道:“怎么會?我是誠心想送你的,絕不是拿來練手。” 紀云彤很給他面子,讓綠綺將花燈掛了起來,又問了紀兆豐與張學士相處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