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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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活不下去,什么事情都能做出來。大女兒伯姚已經八歲,出落得標致,也許在趙賀和君姑的眼中,將人賣入貴人家中為奴為婢是為伯姚好呢。 王娥將這個猜測深深地埋在心底,然后用“信任”“慈惠”“良人”“夫妻恩情”等等美好的詞語一層層蓋上夯實,然后自我催眠一切安好。 如今,王娥將偽造的美好撕開,露出血淋淋的真相,她感到難堪和悲痛之余,又有一股輕松。 “你很幸運。”江平一邊添竹炭,一邊說道。 王娥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輕松道:“趙賀愛找誰就找誰,我只要伯姚和仲姬好好的就行。” 提到大女兒,王娥的眼睛閃過自豪,興致勃勃地和江平說起伯姚的趣事來。 “伯姚比我還聰明,她曾跟著先舅學過《詩經》。你知道《詩經》嗎?” 江平輕哼一聲,對王娥的小看有些不滿:“我當然知道《詩經》,在宮里也讀過《詩經》。” 這件事把王娥驚著了:“宮里竟然還教這些 ?” 江平道:“托大長秋和尚方令的福,他們二人曾派人教過一批小寺人,我就在其中。只不過我們是囫圇讀完,不如那些儒生理解得透徹。” 王娥贊道:“大長秋和尚方令真是好人。” 江平沒有反駁王娥,對她說的話深表贊同。無論是大長秋還是尚方令,這二人都對他們這些孤苦無依的小寺人態度慈和,心存惻隱。 “你算是熬出來了,往后有你的好日子。”江平打破沉默,說了一句安慰話。 “是呀。”王娥感慨一聲,低頭注視正在熟睡的劉隆。 陛下是她生命中的貴人,而劉隆生命中的貴人正在用熱布巾敷手腕。 鄧綏端坐,雙手放在桌案上,上面敷著散發藥味的布巾。 “陛下這是關節過度勞累,以至于手腕疼痛,無須吃藥,只要早晚或者疼痛之時用布巾熱敷即可。” 太醫令叮囑道:“陛下休息幾日就好了,期間切忌讓關節再勞累。否則,積勞成疾,那時再尋醫問藥也無濟于事了。” 鄧綏聽了,頷首道:“朕知道了,勞你跑一趟。” 太醫令見皇太后神色如故,不知她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又進一步勸道:“陛下日理萬機,也要注意勞逸接合。你今日的手腕之疾,便是來自這里。臣請陛下在批閱奏表之際,多加休息。” 鄧綏聞言笑道:“朕已知曉,以后會多加注意,太醫令多慮了。” 太醫令見皇太后展露笑顏,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笑起來道:“是老臣多慮。陛下好生保養身體,老臣告退。” 太醫令走后,鄧綏轉頭看向坐在身下方的班昭,笑道:“大家還請幫朕。” 班昭頷首應下,又道:“陛下春秋正盛,不要仗著年輕胡來,要注意保養身體。不然,以后悔之晚矣。” 鄧綏聞言,面露憂心道:“先帝棄我而去,皇帝沖幼,將社稷托付于朕。朕不能不以國家之憂為憂,戰戰兢兢,不敢有一絲懈怠,唯恐自己才淺德薄,無補國事,無益社稷。” “朕早一刻批閱完奏章,百姓就早一刻免受弊政之苦,就早一刻沐浴皇恩。朕生病,尚有太醫看診,藥丞奉藥,宮女照料,但百姓呢?唯有受疾病苦楚煎熬。” “若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朕又何嗇己身?”鄧綏的最后一句話雖然言辭溫和,但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班昭聽了,神情一怔,然后臉上流露出震驚、自豪以及欣慰的神情,道:“大漢有陛下,實乃江山社稷之福。” 班昭被先帝請入宮中教導皇后嬪妃經書,并天文、算數。當時宮中皇后嬪妃忙于爭寵,唯有鄧綏勤奮好學,手不釋卷。 即便被立為皇后后,宮務繁忙,她也沒有停止學習。后來,先帝見她見解不俗,令她曉預政事。 如今鄧綏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著實出乎班昭的預料,更讓班昭有一種“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自豪。 追著問自己問題的小姑娘已經長大,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一棵參天大樹。 鄧綏聽到班昭的夸贊之語,臉上反而露出窘迫之色,道:“人能皆能巧言,如今朕尚未辦成一事。朕請大家且觀我后效,日后再論社稷福禍。” 班昭笑道:“圣人垂拱而治,陛下有此心,萬事已成泰半。” 鄧綏欲言又止,這樣的表情在班昭看來是皇太后“羞澀”了。 其實,鄧綏是想要反駁班昭所言的“垂拱而治”。班昭是鄧綏的老師,但堪為鄧綏老師的不止班昭一人,還有先帝。 鄧綏曾跟先帝參預政事,對國家弊病,帝王權術有過了解。垂拱而治的圣人不適合現在的大漢,鄧綏如是認為,先帝也對垂拱而治嗤之以鼻,反而更信奉申韓之術。 鄧綏想要分辯,話到嘴邊卻覺得沒什么意義。未曾到達山頂,怎么能想象出一覽天下的浩然? 言語就像思想探到外界的一只小小的觸角,就如同露在水面的冰山。相比于浩博的思想,言語顯得貧瘠而干癟。 “大家過譽了。”鄧綏最后說道。 鄧綏的手腕勞損,卻沒有妨害她處理政務的速度。她身邊有宮女翻頁,班昭代筆。 劉隆的日子優哉游哉,雪停之后,他本要恢復哭靈。但皇太后口諭,天氣寒冷,皇帝年幼體弱吹不得寒氣,仍使他在宮中修養,還由身邊的人代為哭靈盡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