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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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若論后悔——岳昔鈞是個不知后悔為何物的人。從軍行時, 她刺出的每一槍, 都沒有后悔的機會,因為并?無益處。 岳昔鈞也不知自己如今是何種心緒。 那天事態平息之后, 英都和空塵從地窖中出來。英都隱隱聽聞sao動,向岳昔鈞又謝了一回恩, 謝她不肯暴露自己。當時岳昔鈞呆呆愣愣, 已?然有些話不入耳,倒叫英都擔憂得緊。 二娘煮了壓驚的茶來,岳昔鈞喝了也不見好轉??諌m看?了, 也有些束手無策。眾人皆知,這是心病, 而心藥卻遠在別處了。 英都與空塵又住了幾日?,岳昔鈞的癥狀好轉了些,英都的毒也全然解了。朔荇王室仍舊一片暗潮涌動,英都尚未在其中站穩腳跟,離開?太?久終究不利, 因而她在今日?見岳昔鈞幾乎大好了之后,便辭行了。 空塵也告了辭, 轉回京中去。 一時間,又送別二人,岳昔鈞身旁更加冷清。 沒有了對于皇室追殺的提心吊膽,岳昔鈞這才安安心心養起傷來。每日?吃藥休息,閑了曬曬日?光,看?起來愜意無比。 然而,這般景象也不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安隱是在半月之后發覺的不對勁。那時候,官府的丹書鐵券果然到了手,一切又回歸平常。安隱搬回了原來的屋子,和岳昔鈞同處一房,只?不過并?非一室。某日?夜半,安隱只?聽“咚”得一聲,接著便是岳昔鈞的一聲悶哼,這動靜驚醒了安隱。 安隱連忙去岳昔鈞的房間中查看?,只?見岳昔鈞跌在床下,雙眉緊鎖,面?色又紅又白。 安隱趕忙去攙,問道:“小姐怎么跌下來了?是做了噩夢么?” 誰知安隱的手剛托上岳昔鈞的手臂,卻只?覺一股大力捏上自己的手骨,生生疼疼。 岳昔鈞仍舊沒有睜眼,咬著牙恨聲道:“不——” 安隱高呼道:“小姐,是我!” 岳昔鈞這才倏忽睜眼,氣喘不平。 安隱為她拍背,憂心道:“小姐若是噩夢驚悸,不如我去煮點安神的茶來?或者點香?” 岳昔鈞氣喘定了,微微笑道:“不必如此勞煩,你去睡罷,我不過一時噩夢而已??!?/br> 安隱只?得按捺住心中的隱憂,扶著岳昔鈞上床躺下。翌日?,安隱悄悄將此事告知了幾位娘親,娘親們心中皆有些猜測,也不由?擔憂起來,對待岳昔鈞便愈發小心謹慎。 岳昔鈞自個兒?心里明鏡也似的。她經此一夢,倒想起了自個兒?的夢魘是何時而生的。 那是許多年前的秋天,落黃滿地的時節。正是朔荇人“秋狩”之時,戰事吃緊,那一次豐朝軍隊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朔荇軍突營而來,四?下里全是北方鷹犬,是滿目的鮮血和凄厲的叫喊。 岳昔鈞所在的行伍急速回援,她心急如焚,沖在了最前方。 一路廝殺沖圍,岳昔鈞帶著私心沖到了洗衣院所在的營地。緊接著,她便看?到了叫她血液倒流的一幕—— 一隊朔荇兵從斜地里沖了過來,有人抓住了八娘的胳膊,想要擄走她,有人的荇鉤直直扎向奮力抵抗的五娘的喉嚨! 岳昔鈞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吼:“不——” 她奮不顧身地沖過去,手中的長槍扎穿一個個敵人的身體,又被?使勁抽出,再復扎去……她就?如同一個提線木偶,只?會做這兩個動作。 到了最后,四?下里沒有站立著的朔荇人身影,岳昔鈞茫然四?顧,被?七娘拉拉手,牽下了馬背。 當晚,她就?做了噩夢。夢中,娘親們和安隱葬身于荇鉤之下。 如今,岳昔鈞又做了一個相似的夢。只?不過,夢中遇難之人,多了一個謝文瓊。 岳昔鈞這才想明白,她并?不是因為和人同榻而眠方會夢魘。而是因為和人親近,便不由?自主地害怕失去。 偈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岳昔鈞由?愛生怖,此怖深深扎根,夜夜纏身,愈演愈烈。 又過了幾日?,岳昔鈞夜晚夢魘不斷,囈語不止,難以安歇。腿上傷口亦尚未好全,便漸漸發起熱來。 二娘辨證把脈開?了藥,卻不見燒退,便將岳昔鈞送往鎮上醫治。大夫抓了藥,也不見好,摸摸脈搏細若游絲,只?搖搖頭道:“恐怕是心病。” 誰又不知此乃心病呢?只?是藥石罔效,心醫亦不能尋。 岳昔鈞倒有力氣安慰他人,只?是容顏憔悴,氣息短弱,并?不起安慰之效。 如此這般又過幾日?,岳昔鈞燒得愈發糊涂了,一日?十二個時辰幾乎不曾有多少清醒的時候。 終于,大娘來到了岳昔鈞窗前,叫安隱扶著岳昔鈞坐了起來。 安隱動手替岳昔鈞更衣,取來的衣物卻是一套便于行路的衣衫。岳昔鈞心中一驚,隱隱有了些猜測,聲氣不足地問道:“這是何意?” 大娘默然不語。 岳昔鈞又問道:“安隱姐,這是甚么衣衫?” 安隱亦不語。 岳昔鈞透過窗欞,看?到屋外站著其余幾位娘親。這般興師動眾,她心中的猜測更加確信幾分。 岳昔鈞苦笑道:“娘,我真不打緊,我不過是閑出病來,待燒退了,我做做活計便好了?!?/br> 大娘道:“正是給你找些事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