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斷言，”岳昔鈞道，“此間金吾衛(wèi)不多，也并非如宮中巡邏森嚴(yán)，她未必能入宮中——更何況她能否入宮，與你我?何干？”

    安隱的聲音壓得更低：“我?是在想，若是她能入宮中，我?們與之交好，給皇帝老兒一點(diǎn)威懾，或許夫人們便不需擔(dān)驚受怕了。”

    岳昔鈞失笑道：“此計(jì)大大不妥，以圣上的性情，恐怕更是欲殺我?等而后快了。”

    安隱聞言嘆了口氣，便也將這事拋于腦后。

    謝文瓊經(jīng)此一遭，也沒了游玩的興致，意欲打?道回府。臨行?時，她忽然吩咐伴月道：“莫叫金吾衛(wèi)那些廢物草包帶走歹人，叫他們送到……”

    她本想說“送到本宮府上”，卻轉(zhuǎn)念一想：本宮府上無人可以看管，又恐賊人逃脫，又恐難以撬開他口。

    謝文瓊沉吟道：“去問?駙馬，她可知如何刑訊？”

    伴月“哎”了一聲，行?至岳昔鈞車外，恭聲問?道：“駙馬，殿下有要事相詢，奴婢可否入內(nèi)？”

    岳昔鈞道：“姑娘請進(jìn)罷?！?/br>
    伴月進(jìn)了車中，笑道：“駙馬爺抬舉了，奴婢當(dāng)不得這一聲‘姑娘’。殿下問?駙馬‘可曾知道刑訊手段’？”

    岳昔鈞聞弦歌而知雅意，道：“得殿下信任，臣自?當(dāng)盡力而為。請殿下令金吾衛(wèi)捆好賊人，必要時用些軟筋散，送入臣府中便了。”

    那廂，伴月一走，謝文瓊便心生?悔意，只?因她忽而記起一件事來：刺客乃是瓦舍中人，而瓦舍乃是岳昔鈞差安隱所定，此中是否有蹊蹺？岳昔鈞近日無事獻(xiàn)殷勤，難道正是要卸了我?的防備，引我?來瓦舍之中？

    謝文瓊越想越心驚，雙手不住發(fā)冷，心中恨道：若果真如此，那便枉我?視她是個?君子，卻是個?小人！

    雖然已有懷疑，謝文瓊還是存了一絲念想：或許是我?錯怪了呢？若是她，為何如此？難道是為了報(bào)我?昔日苛責(zé)她之仇？若不是她，卻又是誰？

    既然疑心已起，便不可再?將歹人交由岳昔鈞手——然而伴月已去，此時再?反悔，正是叫岳昔鈞瞧出她起了疑心。

    謝文瓊正舉棋不定，伴月回來將岳昔鈞所言如實(shí)相告。

    謝文瓊下定決心道：“本宮觀刑?！?/br>
    伴月吃了一驚，忙勸道：“殿下，那事腌臜，沒得污了殿下的眼。”

    謝文瓊心道：若是岳昔鈞所為，她本有機(jī)會親自?動手，卻要繞來這一出，必定是不想暴露，本宮去觀刑，量她也不會對本宮出手，否則在她府中出了事，她也脫不了干系。本宮在側(cè)，她若是想殺了賊人滅口，也該掂量一下。若非不信金吾衛(wèi)那群蒙父蔭的草包，本宮叫人護(hù)衛(wèi)也算更安心一分——如今只?有此路可行?。

    想罷，謝文瓊也不顧甚么血腥氣熏不熏人，執(zhí)意道：“本宮意已決?！?/br>
    伴月只?好叫車夫往駙馬府去。

    到了駙馬府，岳昔鈞見謝文瓊也跟了上來，便問?道：“殿下受驚了，不回府歇息么？”

    謝文瓊半冷不熱地道：“本宮咽不下這口氣，要看那小賊招供才能安寢。”

    “如此，臣賣賣力氣?！痹牢翕x道，“只?是請殿下于堂中稍候，刑訊之事，總歸臟污。”

    謝文瓊道：“不必，本宮偏生?要看。”

    岳昔鈞溫聲道：“好罷。百濯，東廂耳房還空著否？”

    百濯答“是”，岳昔鈞便道：“請你備下熱茶一盞，漱盂一個?，軟椅一張，屏風(fēng)一架?！?/br>
    謝文瓊問?道：“這些可是為本宮所備？”

    岳昔鈞道：“正是。殿下若是不適，坐于屏風(fēng)之后便也是了。”

    謝文瓊道：“你倒周到。金吾衛(wèi)押人來了么？”

    正說話間，鄭艮便至，又是一番請罪。謝文瓊不耐煩聽，只?揮揮手叫人把?那童子送到東廂耳房。

    謝文瓊問?道：“瓦舍中人可都?制住了？”

    鄭艮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按律當(dāng)送大理寺……”

    謝文瓊冷笑道：“那就叫大理寺卿來見本宮。鄭將軍，你護(hù)衛(wèi)不力，按律當(dāng)如何懲處？”

    鄭艮背了律條，謝文瓊不是想聽這個?，只?叫他“下去”。

    岳昔鈞心道：若是送到衙門便罷了，公主此番要用私刑，就是落人口實(shí)。若是查出幕后之人，也難免有人猜忌是否是屈打?成招。

    謝文瓊又如何不知道此理？謝文瓊別無他法：若是幕后之人與大理寺有關(guān)聯(lián)，謝文瓊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因此，謝文瓊隨岳昔鈞來至東廂耳房，房中以畫屏隔開內(nèi)外，內(nèi)間從?梁上垂下兩根粗麻繩，吊縛住那童子的雙臂，那童子口中被塞了胡桃，嗚嗚嚕嚕說不清楚話來。

    岳昔鈞滾了輪椅進(jìn)內(nèi)間，謝文瓊猶豫一瞬，也跟了進(jìn)去，侍女搬了椅子服侍謝文瓊坐下。

    岳昔鈞道：“取了他口中胡桃?！?/br>
    有侍女上前照做，往那童子臉頰兩側(cè)一捏，胡桃便掉出口來。

    那童子大著舌頭道：“要?dú)⒁獎幎?請便！爺爺若是皺一下眉頭，都?不算好漢！”

    岳昔鈞輕笑一聲，道：“年紀(jì)不大，口氣不小。這些話兒是從?話本上學(xué)來的罷?！?/br>
    那童子道：“少廢話！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br>
    謝文瓊冷笑道：“你倒是硬氣得很。那些人倒是把?你訓(xùn)得十成十的無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