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左賢王
年輕的左賢王昆莫緊緊的拉著韁繩,兩條年輕有力的腿夾著馬腹,極力遠眺,遠處的地平線上升起的狼煙隱約可見,他知道,那里就是漢人的長城,越過長城,就是漢人富饒的土地,上面有他們所需要的糧食、人口和各種各樣的財富,可以供他們安全舒適的渡過冬天。他十分興奮,他今年二十歲,做了幾年左賢王,這次是他第一次單獨領(lǐng)兵出征,意味著他從此就是一個成年人,就此踏上自己的舞臺。 “這里到漢人的邊境還有多遠?”昆莫壓制著自己興奮的心情,故作平靜的問道。 “左賢王,這里離漢人的邊境還有一百五十里,前面不遠就是諾水了,今天在那里扎營吧。”身旁的萬夫長鐵頭用馬鞭指著前面說道。 “諾水?就是屠耆吃敗仗的那個地方?”昆莫忍不住的笑了。屠耆不是他這一邊的,對屠耆的大敗,他除了幸災(zāi)樂禍之外,并沒有太多的感傷。 “是。”鐵頭也笑了,他能理解左賢王現(xiàn)在的心情:“他真對不起他的名字。” 屠耆這個詞是匈奴語是就是聰明賢良的意思。昆莫聽鐵頭這么一說,更是抵制不住自己的開心,仰天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他才收住了笑容:“去請左校王來,聽聽他的意見再說。” 馬蹄聲聲,左校王李陵帶著十幾個親衛(wèi),很快來到昆莫的面前。昆莫早已下了馬,恭敬的等候著,他對這個漢人降將十分佩服,一直執(zhí)弟子之禮。李陵身高八尺,肩寬體壯,黑里透紅的長圓臉,大眼睛,高鼻梁,一張獅口掩映在濃密的胡須之中,看起來十分威猛,他今年才四十歲出頭,但是因為那場變故,他的臉上溝壑縱橫,看起來足有六十開外,胡須頭發(fā)幾乎已經(jīng)全白了,那雙曾經(jīng)精光四射的眼睛里,總是帶著無法言說的哀痛。 “左賢王。”李陵倒提著馬鞭,很客氣的向昆莫行禮。昆莫連忙還禮:“左校王客氣了,我派人請你來,是想和左校王商量一下,今天在哪里安營為好。” “就到諾水邊吧。”李陵淡漠的指了指諾水方向,又看了一眼火紅火紅的落日:“今天早點安營,讓將士早點休息一下,恢復(fù)一下體力。” “就聽左校王的。”昆莫二話沒說,立刻讓人到諾水邊安營,他自己拉著李陵上了旁邊的一個小土丘,讓人拿來了酒漿,扔了一袋給李陵,自己打開一袋,舉過頭頂,咕咚咚的向嘴里倒了一大口。 李陵搖了搖頭,微微的笑了一聲,從懷里取出一只漆黑發(fā)亮的犀角杯,讓衛(wèi)士給他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呷著。他低著頭,極力控制著自己想向南看的欲望。十年了,到匈奴十年了,他又一次看到了大漢的長城,那里曾經(jīng)是他的祖輩、父輩拋頭顱灑熱血守衛(wèi)的地方,如今他卻帶著匈奴人來攻打,真是天意弄人啊。李陵心情五味雜陳,垂頭不語。 昆莫很興奮,沒有感覺到李陵復(fù)雜的心情,他指著正在忙碌著扎營的士兵說道:“左校王,上次屠耆在諾水遇襲,我們這次會不會也遇到這樣的事?” 李陵搖搖頭:“不管漢軍會不會來偷襲,我們都要做好準備。屠耆之所以失敗,并不是兵力不足,而是粗心大意,他就是不敗在諾水,以后也會敗在其他的地方。” 昆莫點點頭,他揮了揮手,侍衛(wèi)長會意的帶著侍衛(wèi)退到了十步開外。李陵見了,知道昆莫有話要說,他遲疑了一下,也揮手斥退了侍衛(wèi)。昆莫滿意的向李陵湊近了幾步,換了個稱呼:“師傅,有件事,我想請教一下。” 李陵猶豫了一下,他到匈奴之外,一直深居簡出,不和任何匈奴人接觸。但是狐鹿姑單于很器重他,不僅將女兒嫁給他,還在他殺了李緒之后,又冒著和大閼氏翻臉的危險將他藏到北海,大閼氏死了之后,他被招回單于庭,任命為左校王。左校王歸屬左賢王統(tǒng)領(lǐng),李陵知道單于的用意何在。左賢王是意料之中的嗣君,但是太年輕了,單于是希望他能夠把左賢王教導(dǎo)成為一個強悍而睿智的單于。 李陵很矛盾,教導(dǎo)出一個強悍而睿智的單于,對匈奴來說是件好事,可是對他曾經(jīng)的故國大漢來說,就是一場災(zāi)難。他無數(shù)次的想過,那個他既恨之入骨又十分敬重的天子老了,而他的太子劉據(jù)卻是個軟弱的人。如果天子駕崩、太子即位,而匈奴卻崛起一個強悍如冒頓的單于,那漢匈之間的形勢就有可能逆轉(zhuǎn)——這是李陵不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但是狐鹿姑單于對他有恩,他又不好一口拒絕,這和他受人滴水之恩,必將涌泉相報的信條不符,因此他一直在猶豫,一方面在指點昆莫,一方面又不愿意涉入太深。 匈奴人和漢人一樣,內(nèi)部同樣充滿了陰謀和骯臟的交易,為了單于之位,什么不要臉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昆莫原本是當不了左賢王的。上一任單于且鞮侯單于的閼氏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是當時的左賢王達林,次子是當時的左大將公孫狼。且鞮侯單于死的時候,遺言立左賢王達林為單于,但是左賢王達林遲遲未到,匈奴貴人以為左賢王達林也病了,就立了左大將公孫狼為單于。后來左賢王達林趕到了單于庭,聽到這個消息之后,不敢進見。公孫狼就派人去召他,說愿意將單于之位讓出來,他還去做他的左大將。左賢王達林生怕他是誑他,不敢答應(yīng),就推說自己病了,不能繼任,單于之位還是就由你做吧。但是公孫狼不聽,他對左賢王的使者說,這個單于之位本來就是你的,就算你是真的病了,等你病死了,再傳給我吧。達林聽了,這才去單于庭繼任單于,是為狐鹿姑單于。他為了感謝公孫狼的情義,立公孫狼為左賢王,向大家表明自己死后,單于之位要傳給弟弟。不料過了幾年,那股感激的心情淡了,狐鹿姑單于有些后悔了,正好公孫狼又病死了,他沒有按照匈奴人的規(guī)矩立公孫狼的兒子公孫虎為左賢王,而是立了自己的兒子昆莫為左賢王,又把公孫虎封為日逐王,等于取消了公孫虎的繼承權(quán)。公孫虎雖然不服氣,但是實力不濟,也只得忍氣吞聲。 李陵知道牽扯進這些事的結(jié)果大多不妙,更何況他還是一個降將。但是昆莫對他十分崇拜,一有疑問就會來向他請教,不僅是用兵方面的,還包括匈奴人內(nèi)部的政治事務(wù),在兩個人私下面對的時候,他都是稱呼他為師傅,和漢人一樣,師傅這個詞是個很尊重的稱呼,有半父之誼,這份器重讓李陵又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得勉為其難的幫助昆莫。 昆莫的臉上露出一絲憂郁的神色,他輕聲對李陵說:“師傅,我聽到一個消息,說單于又改了主意,說我太年輕,不適合做單于,想要改立叔叔鐵托為左賢王,將來把單于之位傳給鐵叔。你說我該怎么辦?” 李陵皺起了眉頭,他有些不悅的看著昆莫:“左賢王,你覺得這可能嗎?” “有什么不可能的。”昆莫不解的看著李陵,覺得李陵的話說得莫名其妙。 “單于今年才五十多歲,怎么會想到后事?你最近見過他的,他身體很差嗎?”李陵嘆了口氣,覺得十分愧對狐鹿姑單于,這個昆莫顯然不是成為冒頓單于那樣英主的材料,居然連這個拙劣之極的主意都識不破。且不說狐鹿姑單于現(xiàn)在身體還不錯,就算是快死了,他又怎么會突然改變主意,昆莫都二十歲了,這次單于又讓他領(lǐng)兵主攻漢朝的左翼,這哪里是想要廢棄他的征兆。左大都尉鐵托雖然是單于的異母弟,名聲也不錯,可是他還能比讓出單于位的左大將公孫狼和單于親嗎? 昆莫猶豫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該再說下去。他對這件事也有疑心,但是遠不如李陵這么堅定。匈奴人和漢人不一樣,別看單于現(xiàn)在身體好,說不定哪天長天生要招他去了,他立刻就走了。左大都尉名聲一直很好,單于對公孫狼的事情又有些愧疚,很難說會不會把單于位讓給左大都尉來表明他的公正。 “左賢王,這件事不可輕信,以防有人在挑撥左賢王和單于的關(guān)系。”李陵見昆莫眼神閃動,知道他心里對自己的話并不相信,便又勸道:“單于讓左賢王帶兵為前鋒,而以左大都尉為后繼,替左賢王押送糧草輜重,這就是對謠言的回擊,是讓左賢王和左大都尉緊密合作,而不是讓你們生份了,給人以可趁之機。左賢王,你可不能中了某些人的離間之計,傷了單于的心啊。” “師傅,我……知道了。”昆莫覺得李陵說得有些道理,他心里也有些動搖了,當下露出笑容說:“師傅這么一說,我也就放心了,我也覺得這好象不太可能的。” “左賢王真能這么想,那才是好事。”李陵站起身來,手搭在眉檐上,眺望著暮色下漸漸黯淡的天邊:“左賢王,這里接近漢人的邊境了,衛(wèi)風手中有三萬多精騎,要防止他們長途奔襲。我們這里有三萬人,而左大都尉可只有一萬人,他押運的大批牛羊、糧草,那可是我們的命脈。左賢王應(yīng)該派人提醒他,讓他小心從事,不要離開我大軍太遠。” 昆莫笑了:“師傅放心,我馬上就派人去。” —————————— 這些天有點小事,可能更新不會太準時,請諸位書友見諒。(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