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欺騙
天子陰著臉坐在御座上,一動也不動,可是從他抽動的眼角里,青筋直冒的大手上,可以看得出他心里的憤怒和震驚。金日磾剛剛向他匯報了審訊馬通等人的結果,馬通縱容手下矯詔阻擋博望苑和衛風的使者,確鑿無疑,雖然馬通自稱不知情,但是他的責任卻跑不掉。 “陛下,有郎官供稱,在七日前,陛下車駕還在中山的時候,有個叫無且的太子使節來過,在外面守了一夜,但是被林杰攔住了,沒能見駕。”金日磾語調平緩的說道。 “七日前?”天子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那不是太子剛剛斬殺了江充之后的事情嗎?” 金日磾點點頭:“陛下,正是那個時候。” “吁——”天子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朕明白了,朕明白了,這些人是逼著朕的太子造反,好讓朕父子相殘啊。” 金日磾沒吭聲,他從天子的話語中聽出了天子的殺氣,他低著頭,恭謹的聽著天子的吩咐。 “馬通攔著太子的使者,馬何羅報告太子已經造反,這事做得還真是滴水不漏。”天子眼神一閃,他立刻覺察到了其中的巧合,怎么每件事都跟這馬家兄弟有關?他沉默了片刻:“翁叔,你去查查,這些日子的當值是誰安排的。” 金日磾一愣,隨即點頭:“唯。”他緩步退出了大殿,沿著走廊來到他們辦公的地方,一進門,就看到霍光手里拿著一份奏表,目光發直的看著他。他不免有些好奇,可是想到天子剛剛吩咐的事情,他又替霍光悲哀。其實霍光的安排他都清楚得很,他只是沒有當場指證霍光罷了,不想讓陛下覺得他已經查過了此事。 “子孟,怎么了?”金日磾憐憫的看了一眼霍光,可惜了這個人,他在陛下面前小心謹慎的做了近二十幾年,一直沒有犯過錯誤,這次就因為兒子送命,一時報仇心切,居然做出了這種事情,看天子那樣子就知道,霍光這次就算是不死,他的仕途也完了。霍光自己好象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幾天之間,他原本紅潤的臉色就變得枯槁了許多,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翁叔,還是你拿給陛下吧。”霍光將手中的奏表遞給金日磾,笑得十分苦澀。金日磾沒有接,他在奏表的外面掃了一眼,好象是趙國上的表,趙國?金日磾有些意外,趙國無事上什么表啊。他搖了搖頭:“子孟,陛下要我查查最近郎官們當值的安排,這封奏表還是你去送吧,別耽誤了。” 霍光怔怔的看了金日磾一眼,他似乎早有準備,嘆了口氣,走到金日磾的身邊,拍拍他的手臂:“翁叔,別查了,都是我安排的。我這就去向陛下請罪,順便把這份奏表送上去。” 金日磾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跟著霍光一起向大殿走去。天子見金日磾這么快就回來了,身邊還跟著霍光,卻不覺得意外,他端坐著,靜靜的看著霍光的腳步。霍光的腳步還是那么規矩,只是速度卻慢了很多,讓人覺得這雙腳是屬于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天子的心中一動,想起了霍光死在博望苑的兒子霍禹。 霍光緩緩的走到天子面前,一躬到底,雙手將奏表高高舉起,啞著嗓子說:“陛下,趙王劉昌有表上奏。” “趙王?”天子轉過頭看了一眼陪著鉤弋夫人坐在一旁的劉菁,劉菁也有些意外,劉昌無事上什么表,難道趙國又出事了?她有些緊張的將目光看向了霍光手里的那封奏表。郭穰上前接過霍光手里的奏表,小心的擺在天子面前的御案上,讓天子看清了上面的封泥,才用小刀撬開了封泥,解開了繩子,將奏表攤在天子的面前。 天子目力不濟,他彎下腰,湊近了奏表,瞇著眼睛細細的讀了起來。奏表并不長,他很快就看完了,卻一直沒有起身,身體似乎定住了,一直保持著彎腰的姿勢。鉤弋夫人和劉菁都感到有些意外,她們互相看了一眼,正準備上前扶起天子,天子忽然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直起了身子,冷冷的看著案上的奏表,一言不發。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知道奏表里寫了些什么,讓天子如此的憤怒。他們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天子的臉色,更不敢看天子似乎要噴火的眼睛。 令人窒息的沉默。 “翁叔!”天子忽然一拍御案,一聲暴喝。金日磾渾身一顫,連忙躬身應道:“臣在。” 天子雙手按著御案,身體前傾,象是一頭要撲出去的憤怒雄獅:“派人去抄江充的家,長安的、邯鄲的,全給朕抄了,徹底追查,江充這賊子還有什么大逆不道的罪狀,一并給朕送到甘泉宮來。” “唯!”金日磾長出一口氣,大聲應道,轉身匆匆的出了大殿,安排人去抄江充的家。 天子盯著還站著他面前的霍光,眼睛漸漸的紅了,他惡狠狠的看著霍光,鼻子里喘著粗氣,咬牙切齒的問道:“馬通當值是你安排的?” 霍光一顫,點點頭顫聲應道:“是臣交給馬何羅安排的。” “很好。”天子一揮手,背過身去,不再看霍光一眼:“你最近太累了,不要再管事了,好好休息吧。” 霍光愣了片刻,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幾個頭:“謝陛下隆恩。”說完,起身退出了大殿,他的背一下子彎了下來,象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步履跱躇,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風采。在郎官們詫異的眼光的注視下,他緩緩走回了殿下自己的住處,緊緊的關上了門。 天子聽著霍光的腳步聲出了大殿,他仰起了頭,看著金碧輝煌的大柱,一種失望的情緒籠罩了他。剛才那份奏表里,趙王劉昌只是匯報了一件案子,一件關于挖墳掘墓的案子,之所以讓天子如此憤怒,只是因為那個墳是江充父親的墳,而從墳里盜出來的贓物中,有一柄玉具劍。 天子記得這柄玉具劍,那是當年江充圓滿完成出使匈奴的任務之后,他親手賞給江充的。一直以來,他都把江充看做一個忠實的臣子,一個有才干的臣子。江充有才,他出使匈奴,隨機應變,了解到了許多其他使者了解不到的情況,讓他對匈奴的情況有了更多的了解。江充忠誠,他的眼里只有他這個天子,沒有其他的人,甚至連太子他也無所畏懼,敢于沒收他的車馬。這一點是天子最喜歡的,他一直覺得江充是最忠誠的臣子,當他聽到太子斬殺了江充的時候,他還有一絲憤怒,一絲惋惜。 可是當他看到這封奏表的時候,他憤怒了,他發現自己被江充給騙了。江充敢把玉具劍給他父親陪葬,這就是僭越,是大逆不道,這樣的一個人,怎么能是忠臣呢?他的父親死了好多年了吧?也許是說,江充這么多年一直在騙朕,他一直在騙朕,在朕的面前裝出一副忠貞勤勉的樣子,實際上卻是一個賊臣。 他辜負了朕,朕要抄他的家,滅他的族。天子握緊了雙拳,緊緊的咬著牙,似乎要將江充的rou撕下一塊來才解心頭之恨。他太恨江充了,他是如此的信任江充,讓他做這么重要的事,沒想到他居然敢如此欺騙他。他一向自詡目光如炬,沒有人能騙得了他,那么多重臣名將,俊杰英才,都被他用得服服貼貼的,從來沒有人敢違抗他的命令,如今卻突然發現,一個他最信任的臣子欺騙了他十幾年,這讓他的心象是被刀割了一般的難受。 太子殺了江充,好啊,這就是一功,僅憑這一功,朕就可以免他一死。 想到太子,天子忽然轉過身,喝了一聲:“宣朕的孫兒進殿。” 劉進這兩天一直在關在宮里,他在甘泉苑外也遇到了林杰的阻攔,他想起了衛風的話,當場拔劍斬殺了林杰,正在和馬通等人對峙的時候,金日磾趕到現場,正好抓了馬通一個現行,就把他們一起帶到了宮里。在查清馬通等人的罪狀之前,他就被軟禁在便殿里等候處理。在這等候的兩天里,他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斬殺林杰這個舉動會惹出什么樣的后果。不過他并不后悔,當時的情況如果不斬殺林杰,他也進不了甘泉苑,最后會跟無且一樣,無功而返。真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現在這樣,現在雖然被軟禁了,但是只在事情一查清楚,他就能見到天子,陳說太子的委屈,回到長安能干什么?他又不會打仗,幫不上太子什么忙。 他一面等待著天子的召見,一面注意著庭中的情況,他雖然不能出去,可是他想從庭中人員的來往中看到一些長安來的情況,他盼望著衛風救出太子的好消息,可是又怕聽到太子被殺的壞消息,患得患失之間,讓他倍受煎熬。 “皇孫,陛下宣你進殿呢。”郭穰笑嘻嘻的走到愁眉不展的劉進面前,躬身說道。 劉進知道郭穰和衛風的關系不錯,這些天也多承郭穰的照顧,他才沒有受什么委屈。他一見郭穰臉上的笑容就知道肯定是好消息,心情立刻輕松了一些。他強笑著說道:“郭大人,有什么好消息嗎?”(未完待續,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