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非常平靜，只在尾音咬牙念重，但鞏膜卻布滿了血絲，身體都在憋著勁，劇烈顫抖著。

    “你確實是聰明，我被你算計得死死的。我所有反應跟你預想的一樣。在你離開公寓后，我對你愧疚得要死。你是不是很滿意？

    “可你知道我心里的真實感受嗎？在你離開公寓以后，我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三年前周涼死去的畫面。我只要一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我怕你也跟他一樣，人說沒就沒了。”

    說到這里，謝遇安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的力氣耗盡了，整個人坍塌了。

    他的身體朝墻角處彎了下去，一只手扶住墻，另一只手臂欲蓋彌彰抬起，藏住了他的臉。

    周涼見狀，想說些什么緩解此時的氛圍。就發現謝遇安藏進角落的陰影中，身上色彩漸漸褪去，演化為黑白。

    謝遇安克制著自己，企圖將所有難堪隱藏起來。結果身體卻止不住顫抖。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我一醒來，他人……他人就沒了。”幾次深呼吸后，一聲壓抑的抽泣從他嘴里泄出，“他……怎么就沒了呢？到底發生了什么？他人……怎么就沒了呢？”

    謝遇安靠在墻上的手在收緊，指甲瘋狂在墻面上扣弄，弄得指尖幾乎都是血痕。他背脊佝僂著，高大的身軀蜷縮起來，咬著唇遏抑著哭聲，脆弱地像是個失去母親的嬰兒。

    “謝遇安……”

    周涼何曾見過這么狼狽的謝遇安。謝遇安是無堅不摧的、是隱忍克制的、是剛柔并濟的，他何時向外人流露出這么脆弱，這么無助的一面？

    周涼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下他的身體。他想像過去那樣安慰他，結果卻遭到了謝遇安的激烈反擊。

    “別碰我！”他猛地甩開周涼的手，“別碰我！”他又提高了音量強調一遍，“出去！滾出去！”

    周涼近乎呆滯地看著他。這畫面定格兩秒后，他悻悻收起懸在半空中的手，嘴里落下一句嘆息。

    門鎖咔噠聲響起，房間又重新回到黑暗中。

    周涼離開了，謝遇安意識到這個事實。

    他胡亂擦掉臉上的淚水，滑進床鋪里，抱緊了雙臂。

    冷……真的好冷。他不由打了個寒顫，身體蜷縮得更緊了。

    謝遇安閉上眼，努力將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清除出去，結果周涼的臉不停浮現在眼前。他的眉瞬間擰緊，手指緊緊扣緊胳膊肌rou里。

    這里……還有誰是值得信任的？他下意識咬起了大拇指，焦慮開始蔓延，迅速席卷全身。這里還有人，能聽他說說心里話嗎？

    沒有，沒有了。

    這句肯定的答案不斷在他耳邊回響，像是把鈍了的刀，反復在他心口拉鋸般割著，讓他喘不過氣來。

    不知過了多久，謝遇安才從剛剛的情緒旋渦里抽離出來。他拿過手機掃了一眼時間，發現距離歐文被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是嗎？時間拖久了難免會節外生枝。

    謝遇安在心里不斷跟自己強調，強打起精神，打算以此來轉移注意力。

    他拉開臥室的門，結果發現周涼就杵在房間門口，眼巴巴瞅著他。周涼似乎猶豫要不要進來，他眼中氤氳一片，眼角也微微泛著紅，顯然剛剛的沖突，他也十分不好受。

    唉，謝遇安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其實他也不想鬧成這樣。他這個年齡，已經成熟到了給彼此以尊重和體面。

    “我們談談吧。”謝遇安收斂了剛剛的失態，主動跟周涼開了口。

    謝遇安走出臥室，周涼默默跟在他身后，兩人在客廳沙發上就坐。

    “你知道我生氣的點在哪嗎？”謝遇安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點燃后問起周涼。

    周涼并未第一時間回答，他手指無意識扣著沙發表層，似乎在思忖什么。

    看樣子，是被他剛剛的爆發搞怕了。

    “我……不該騙你，不該辜負你的信任。”沉思良久后，周涼才試探性回答道。

    謝遇安抽了口煙，緩緩將煙霧吐出：“沒錯。其實……如果我愿意懷疑你的話，你的那些小聰明在我這里根本就行不通。你明白嗎？你之所以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那是因為我愿意信任你。而且你信誓旦旦告訴我，跟你配合好就可以詐出幕后主使。這個行動本來就考驗我倆的默契，結果你卻擅自違反約定。”

    “對不起……”周涼站起身來，很陳懇地對他鞠了一躬。

    謝遇安的眸光暗淡下來，語氣冷酷到接近無情：“晚了，兩個人的信任一旦破裂，就很難恢復如初。這種事沒有回旋的余地。”

    說罷，他就準備起身去找歐文。結果就發現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住了。

    他回頭望過去，周涼低著頭，一雙桃花眼波光粼粼，從下至上望著他，看起來委屈巴巴的。

    “我……我以后再也不會犯這種錯了，真的。”他開始結結巴巴挽留起來。

    謝遇安扯了扯衣角，奈何周涼攥得緊，居然沒讓他扯掉。

    “你到底想怎么樣？”謝遇安有些無奈。

    “主人，你再原諒我一次好嗎？”周涼湊近了過來，眼里暈染起一片氤氳。

    “這種事情我沒法原諒！”

    “可你以前只要是生氣，我只要及時道歉了，你就會原諒我。為什么這次不行？”周涼不依不饒，死活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