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陸懷卿這下明白了,應當是傅葭臨不僅控制了她身邊的近侍,恐怕也找了扮演她。 謝識微道:“今日五殿下封王,他說怕你無聊,讓我帶你去東宮玩玩。” “好。”陸懷卿答應。 所以……傅葭臨這是莫名其妙放過她呢? 他這是昨晚掛了艾草,就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陸懷卿把最近的事情都告訴了堂姐,也第一時間去找阿依木,卻發現一無所獲。 阿依木可能已經被何懷之帶走了。 不僅如此,她還發現大半的侍女都消失不見了。 連傅葭臨府上的管家都在收拾東西。 陸懷卿問,他說是年紀大了,殿下給了錢,叫他回家養老去,還說會派人送他。 “不對……”陸懷卿這才反應過來。 他突然打發侍從們走,今日又讓她堂姐來…… 這樣安頓親近之人的方法,讓陸懷卿立刻聯想起了上次堂姐想要殺太子的時候。 傅葭臨該不會是下定決心要殺父皇吧? 所以,這些日子他才故意這樣做,目的就是為了讓她討厭他? “堂姐,我得進宮!我要救傅葭臨!”陸懷卿道。 傅書或許該死,可是今生沒有那么謝家、崔家支持,手上也尚且可用之人寥寥的傅葭臨—— 他若是殺了他父皇,他會死的! “王垠安,你讓開。” 陸懷卿被王垠安擋住去路。 她道:“傅葭臨有危險!” “殿下半月前就開始計劃了!”王垠安給陸懷卿跪下,“公主,您去不得啊!” “他就是想用自己的死,來救您!”王垠安道。 他和陸懷卿說了,皇帝拿她威脅傅葭臨的事情。 王垠安將手里的一封信交給陸懷卿。 她立刻將信封拆開,里面只有一枚象征著煙雨樓主人身份的劍穗。 有了這個劍穗,加之今生阿娜和阿姐都在,她永遠不用擔心有任何危險,也不用擔心漠北。 傅葭臨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煽情的只言片語。 那個從前最沉默寡言、不知善惡的少年,在他的十八歲,用他的選擇告訴陸懷卿。 他沒有成長為前世那個惡人。 “我要去救他。”陸懷卿這次語氣更加堅決。 王垠安詫異:“什么?” “你讓開,我要去救他!”陸懷卿道。 傅葭臨做過的錯事很多,但在殺傅書這件事情上,他絕沒有做錯。 第七十一章 傅書被逼著一步步往后躲, 他拿起那枚翊王印砸向傅葭臨。 傅葭臨沒躲,只聽“咚”的一聲,他的額頭被那枚銅印砸得鮮血淋漓。 他隨意擦去額頭上的血, 右手卻始終緊握著劍逼向傅書。 平日里睥睨天下、玩弄人心的皇帝, 此刻也不得不拔出隨身的天子劍和傅葭臨纏斗起來。 兩人的劍法都凌厲至極,劍勢都又快又恨。 傅葭臨:“陛下這些年聲色犬馬, 連昔日唯一能超過舊友的劍術竟成了這樣。” 傅書被兒子觸怒,出手更加兇狠, 想要直接割破傅葭臨的喉嚨,卻未曾想傅葭臨竟將趁此機會挑落下他的劍。 “父皇,這一劍, 是你欺騙利用母后的懲罰。”傅葭臨道。 崔婉是一開始就瘋的嗎? 作為清河崔氏的掌上明珠, 又有自幼相識的陸家兄弟照顧她,最初的崔婉只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她會幻想一生一世一雙人,會期待嫁給文武雙全的大英雄,有點小驕傲和小脾氣, 卻待人誠摯熱烈。 她為了自以為的心上人, 反抗父母嫁給了彼時只是一個小小藩王的傅書。 但她不知道,那一年,故意翻她墻的少年,從一開始盯上的就是她背后的整個清河崔氏。 需要她時,傅書就甜言蜜語哄著她;不需要時,傅書就一點點把她逼成瘋子。 只是傅書忘了一點—— 崔婉是整個家族培養出來的高門貴女,她是瘋了,卻沒有如傅書期望的那般瘋。 她變得勢利、玩弄權勢的“瘋”, 還在后宮前朝后宮都培植了自己的勢力。 傅葭臨的劍峰一轉,直接將傅書的手筋挑斷。 “啊——”傅書之前還指著傅葭臨的手無力垂下, 他只能一遍遍重復大罵,“你這個逆子!逆子!” 自此以后,傅書再也不能握劍,也不能再提筆、飲茶。 “這一劍是為陸氏兄弟忠君愛國,卻被你算計到死。” 傅葭臨的劍削下了傅書的膝蓋骨,從今以后,他再也不能站起來。 殿上血腥味彌漫,那位皇帝的龍袍已經被鮮血染紅,他悶哼著,卻連用手去捂住傷口都做不到。 此刻,傅書才有些理解當年墜馬的陸玨會有多痛。 “你非要置江逾白和陸家于死地,卻從不是為了你的皇位,而是為了你那可憐的自尊心。”傅葭臨的劍剜下皇帝眼睛。 傅書是個很自卑的人。 他是宮女所生,生下了他才被父皇冊封為八品寶林。 可是其他人呢? 陸家兄弟是京城出了名的貴公子,陸玨文武皆為上等,品性亦過人。少年時被詬病風流浪蕩的陸玠,也能在兄長倒下后,立刻補上兄長的位置。 傅書又以為江逾白和他一樣。 畢竟,江逾白不過是個南州小吏的兒子,小時候家里窮得他只能在沙地里練字,對著月光誦詩讀文。 他剛進長安時,也常被世家的人嘲笑出身,嘲笑見識,嘲笑他連碧螺春和君山銀針都分不清。 結果這樣一個,傅書以為終于能和自己做朋友的人,最后會和陸家兄弟成為好友。 甚至連謝慈那般精明算計、冷血狡詐的人,都會對江逾白掏出幾分真心。 所以,在太寧革新失敗,江逾白被構陷舞弊、貪污、結黨營私等罪后,他去見了江逾白最后一次。 他以為江逾白會和他申辯、會向他求情,卻沒成想江逾白只是淡然地盯著他。 半晌,江逾白輕輕一笑:“陛下,臣萬死不辭,但求陛下莫廢新法。” 在那一刻,傅書才發覺他有多自卑可笑。 江逾白早就看透了他的想法,那雙眼里的真誠堅定,也愈加襯出他的惡毒。 所以,他命謝慈挖去江逾白的眼睛,烙聾他的耳朵。 就算他們人人都高他一等又如何?他才是那個手握權力,可以左右所有人生死的人。 但他從沒想過,有一日,自己的生死會被旁人左右……還是他的親生兒子。 是傅書故意讓之流落在外,就為了有朝一日,讓崔婉、謝慈等人看看—— 不是他傅書惡心,是任何人在滿是惡意的環境下長大,都會成長為那樣冷心冷情的性子。 誰都一樣! “父皇,我是你的血脈,我才是最有資格殺你的。”傅葭臨道。 他輕笑:“父皇,我該謝你,故意讓我流落在外。” “我沒讀過什么書……所以,你們儒家那套君臣父子、尊卑有序、倫理道德,我全都不信!”傅葭臨舉起手中的劍。 他一劍捅穿了傅書,就像前世做過的那樣。 他迅速將長劍抽/出,又捅進去,直至傅書口吐鮮血,掙扎著咽了氣。 血則順著傅葭臨的額頭往下不斷滴落,將少年的眼尾眉睫都浸透鮮血。 他也分不清這些血是他自己的,還是他父皇的。 傅葭臨提劍轉身。 眾人看傅葭臨的種種舉動,心里都發怵,害怕傅葭臨大開殺戒。 他們確實沒有猜錯,前世的傅葭臨就是這般做的,但是這一世的傅葭臨則是面向滿朝文武跪下。 他道:“傅書死不足惜,我亦不懼人言史書。” 今日他既弒父,那史書上定不會有他只言片語的稱贊。 傅葭臨知道他沒有活路。 除非他像前世那樣將今日在場的大部分人殺掉,否則,就算是他皇兄也保不住他。 可是……他答應了陸懷卿要做自己。 不足一年的相處里,傅葭臨還來不及確定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但他知道自己不想活成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