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崔皇后聽到傅葭臨這涼薄的話,原本心里的滿心期待就這樣被傅葭臨戳了個洞。 她只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娶陸玠的女兒而已。 但傅葭臨毫不留情戳破了她的幻想,就和他父皇一樣,冷酷無情。 “大燕的太子妃,怎能有異族血統。”傅葭臨繼續道。 這些道理,崔皇后當真完全不知道嗎?她只是太過偏執,不想面對事實罷了。 傅葭臨沒有像其他兩人去求崔皇后。 他從小了解到的處世之道,就是威脅遠比懇求有用百倍。 “母后,應當也不想父皇疑心皇兄。”傅葭臨說完最后一句,便不再多說。 他知道母后的一些舊事,但他更明白母后在意皇兄。 陸玠將軍再重要,也是個死人,他比不過皇兄在母后心中的分量。 果然,崔皇后伸出的手一頓,最后還是沒有扶起陸懷卿。 “是我糊涂了,謝娘子、陸娘子你們都起來罷。”崔皇后坐回榻上。 崔皇后揭過剛才想說的話,隨手指了指一個宮女,看向陸懷卿:“這孩子叫云安,日后就去照顧你。” 陸懷卿聽到“云安”這個名字身子一僵。 真的是前世殿中省撥給她,照顧她起居的大宮女。 陸懷卿原是想拒絕的,她自然不想崔皇后的人被安插到她身邊。 但她想起了前世云安和她說過的話——“奴婢以前當差的主子待我都不好,奴婢愚笨常受宮女們欺負。” “好,多謝皇后娘娘。”陸懷卿還是答應了。 大不了這一世,她再慢慢和云安混熟策反她得了。 陸懷卿從長樂宮出來,終于深吸了一口氣。 就算崔皇后自稱是她“崔姨”,但陸懷卿還是很不喜歡和她相處。 就像剛才崔皇后突然想把她和太子牽成一對,看似是好意,但她其實根本不能拒絕。 她討厭這種被高位者支配的感覺。 陸懷卿發現謝識微和太子寒暄了幾句。 她想破壞這兩人在一起的契機,故意繼續站在原地。 讓她沒想到的是傅葭臨也跟她一樣。 也是,傅葭臨喜歡她堂姐,肯定比他更恨不得拆散這兩人。 太子:“五弟這次從南州特地帶回來許多南錦,孤記得你喜歡南錦,已經著人送去你府上了。” 陸懷卿聽到這話,原本忙了一天而昏昏欲睡的腦袋突然清醒。 難怪傅葭臨在南州,用骨笛給她吹曲子的第二日大早上就不見了。 她還以為他是殺人去了,沒想到是去買南錦了。 “多謝太子殿下。”謝識微笑著害羞低頭。 陸懷卿向傅葭臨看過去,和他驀然對視了一眼,然后他飛快轉過頭去不看她。 嘖,真是個卑微愛著的小可憐。 只能借兄長的手,給心心念念的人送上份禮物。 陸懷卿原本是打算攪和謝識微和太子的感情苗頭。 但聽著兩人的閑聊,陸懷卿漸漸發現她阿姐好像也喜歡太子! 不然為什么她阿姐越說越嬌羞,眼里對太子的敬佩也越來越濃。 陸懷卿不好打斷,她實在做不出來棒打鴛鴦這種事。 她先一步坐到馬車的軾板上等著,但她沒想到傅葭臨也跟了過來。 轉念一想也是,誰能受得了看著喜歡的人和自己哥哥侃侃而談呢? “沒想到啊?”陸懷卿忍不住看著傅葭臨感嘆。 傅葭臨聞言抬頭,他盯了陸懷卿好一會兒,才垂下眸:“你的禮物,我后面補給你。” 他去漠北前就答應了兄長幫他捎幾匹南錦的……他那時候沒想到,回了長安還會和陸懷卿有交集。 陸懷卿:“什么?” 她不知道傅葭臨完全和她想的不一樣,根本沒聽懂對方的話。 “我會送你一份禮物的。”傅葭臨的臉皮泛著紅,眼神卻是難得的堅定有神,“你不要看低自己。” 陸懷卿理解了傅葭臨的前半句話—— 這人是誤會她為了沒拿到禮物不高興嗎? 也是,傅葭臨肯定自以為他演得天衣無縫,旁人看不出他喜歡自己嫂子。 要不是陸懷卿是重來一世,她也肯定是看不出來的。 傅葭臨應該是以為她覺得他厚此薄彼,沒給朋友也送一份南錦。 但這后一句話卻讓陸懷卿犯了難,她也不知道傅葭臨這沒頭沒尾的話是什么意思。 “你雖是番邦人,但不比長安的人差。”傅葭臨道。 陸懷卿聽到這句話,怔在原地。 傅葭臨的鬢發被暮時的風追得乍起,他冷厲的眉峰被此時的暮光柔和。 他看著她,四目相對:“你配得上。” 在傅葭臨的心里,偌大的長安,沒一個人配和陸懷卿相提并論。 第三十一章 “你雖是番邦人, 但不比長安人差。” “你配得上。” 陸懷卿回謝府的路上,一直在回想這兩句話。 前世,她在長安一直戰戰兢兢, 既懷念著回不去的漠北, 同時又比任何人都害怕被大燕看不起。 那時的漠北已經衰敗,她只能強撐堅強、裝點門面, 不讓別人看扁了她。 她一直很希望傅葭臨能夠當作說一句肯定她、認可漠北的話。 事實卻是,一直到第三年她和傅葭臨鬧崩, 那個人都沒在她一次次旁敲側擊下說過什么好話。 但她沒想到前世,她費盡心思都沒能得到的回應,十七歲的傅葭臨會隨口就給了。 陸懷卿習慣了把今生的少年傅葭臨和前世睥睨天下的傅葭臨當成一個人。 但此時此刻, 她才徹底分清楚這兩人。 也許, 她不該把這兩人混為一談。 “阿卿,想什么呢?”謝識微問。 陸懷卿回神搖頭:“可能是今日太累了些,有些頭昏了。” “辛苦你了,”謝識微握住陸懷卿的手, “都怪我, 早知道崔皇后會打你的主意,我該讓你裝病回絕了。” “不怪堂姐!”陸懷卿脆聲打斷。 她想起今日看到太子和謝識微相處的場景,開玩笑般:“堂姐和太子殿下,瞧著還真是一對壁人。” “說什么呢?”謝識微壓低聲音,“太子殿下豈是我能高攀得上的。” 陸懷卿:“堂姐,你很好啊……” 讀書多,長得也清秀可人,性子也安靜內斂。 堂姐和太子殿下, 不正是他們大燕人常說的天生一對嗎? “我愚鈍,樣貌也不甚出眾, 怎么配得上太子殿下。”謝識微低垂著眉眼,瞧著很是自卑。 啊? 陸懷卿聽到謝識微的話驚得瞪大了眼睛。 他們長安的人都這么喜妄自菲薄的嗎? 就謝識微這樣的都要自卑,那像她這樣的不知該算什么?野丫頭? “才不是!堂姐讀了那么多書,平日里待人和善,哪里不好了!”陸懷卿明亮的眼睛里有了幾分怒意,“總之,堂姐不許這么說自己!” 謝識微也沒想到陸懷卿反應會這么大,伸手豎在自己唇前:“好,堂姐不說了,阿卿不要生氣。” “好吧,那我就勉強不生氣了。”陸懷卿用力點了下頭,“不過堂姐以后也不許這么想了。” 陸懷卿鉆進謝識微懷里,在她懷里蹭了蹭。 血緣真是種奇妙的東西,不論前世今生,她都很喜歡謝識微這個人。 謝識微的目光在陸懷卿身上停留片刻,就悠悠移開落在遠處的謝府,以及門口正在搬運南錦的東宮太監, 她目光深沉幽深,不像是她平日里的安靜柔和,反而夾雜著幾分尖銳的恨意。 只是這恨意太淡,她閉了閉眸,就又消失不見。 謝識微又成了那個安靜的謝家大娘子。 — 長樂宮。 “不識抬舉!”崔婉將一整桌精致的晚膳全部掃到地上。 她用金線繡著牡丹的鳳袍都跟著染上了點點污漬,殿內的宮女們跪了一地,連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