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海沒吭聲，臉色有些赧然，畢竟說起來，自己還不如兒子混的開……

    燕長青能猜出來他想什么，嘿嘿直笑：“有啥不好意思的，生兒子有本事，那也是本事。”

    燕鐵生也笑：“就是。”

    于是三人都呵呵笑了起來。

    此時冬日午后的陽光正好，陽光就照在這樣的一堵墻上。

    墻的下面一小半是青磚，上半截還是土胚，只是歲月在這面墻上鐫刻下很深的印記，已經(jīng)看不清土胚原本的模樣，整堵墻上半截都變成了坑坑洼洼的一整塊兒，讓它顯得有些滄桑破舊。

    墻根處的三個人，一臉滄桑的老頭拿著旱煙袋咧嘴笑著，俊朗青年人笑容里微微不好意思，臉上有些rourou的小子，正笑瞇瞇地擼著貓。

    三人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靠墻根的蹲姿，但是從他們瞇著的眼睛里，看得出來他們都很享受。

    陽光確實(shí)很舒服。

    墻后有掉光了葉子的棗樹探出頭來，亂七八糟的樹杈指著天空。

    天空湛藍(lán)，被田野包圍的小村莊一片寧靜。

    不時有雞爭食的咯噠聲，偶爾還有狗的汪汪聲傳來，讓這寧靜變得更加美好。

    ……

    下午燕大海兄弟倆去開荒，沒干多少活兒就回來了。

    也就剛進(jìn)家里歇一會兒，李明發(fā)就跑了過來，大冷天的跑一頭汗，臉上還挺興奮：“電費(fèi)降價了，以后按一塊二收，也不再多收附加費(fèi)，麻辣隔壁的，原來都是電工那孫子搗鬼……”

    燕長青不意外，背鍋的肯定是電工，不會是別人：“還行吧！比我預(yù)計的還高點(diǎn)，看來村里人還是不行，辦事不行啊！”

    李明發(fā)頓時像被潑了一盆冷水：“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吧？一開始只說降二毛錢，連附加費(fèi)都沒說，還是我找?guī)讉€老頭，說他們不鬧等死了都不安生，讓他們?nèi)ラT口堵著不讓走，后來才降下去的……”

    都堵門了，看來現(xiàn)場的人還挺賣力。

    事情也的確如此。

    燕長青甩手一走，剩下的人都是騎虎難下，事情都鬧到這地步，如果再連一點(diǎn)效果都沒有，那以后還說啥？

    反正人都得罪了，干脆也不聽道理了，就喊著要求降價。

    結(jié)果一喊就有效果，當(dāng)場就給降兩毛錢。

    當(dāng)時不少人都覺得還不錯，反正降兩毛錢也不錯，那得倆雞蛋了。

    不過很明顯，兩毛錢也就欺負(fù)這些人啥都不懂。

    也正因?yàn)樗麄兌疾欢詈筮B門都堵了才只降了四毛錢——至于附加費(fèi)，那本來就是扯淡費(fèi)。

    李明發(fā)是個好學(xué)的人，看燕長青的模樣就知道這價格恐怕不怎么樣，虛心請教：“長青表叔，你說要你擱那兒的話，會怎么辦？”

    表叔都喊了，誠意十足啊！

    “給別人說咱們是親戚行，就別當(dāng)面喊了。”燕長青被喊的一愣，隨即就樂呵起來。“其實(shí)也簡單，啥也不講啥也不聽，找一群老頭并排門口一躺，實(shí)在不行找?guī)讉€往墻上撞的，只要豁得出去，保證今天電費(fèi)降到一塊錢以下。”

    “能降那么多？”李明發(fā)瞪大了眼。

    燕長青沒回答，笑了笑：“等幾天我和二叔去買個小柴油發(fā)電機(jī)，自己發(fā)電用。村里誰用我的電，用多少收多少，保證不多收，一度電我只收八毛錢。你覺得一塊二還能降不能？”

    具體柴油發(fā)動機(jī)一升油能發(fā)幾度電，燕長青其實(shí)不清楚。但是他估計收八毛錢一度電差不多，因?yàn)楝F(xiàn)在柴油價格低，一升柴油才一塊多。

    別忘了附近是有油田的，還有不少合法的不合法的小煉油廠，找個質(zhì)量信得過的小煉油廠說不定價格還能低點(diǎn)。

    應(yīng)該虧不了！

    ……

    等二娃他爹燕水興幾個人趕到，燕長青還得先打發(fā)二娃幾個熊孩子出去玩。

    然后讓爺爺搬出來他這段時間編的雞蛋托，拿幾個雞蛋擺上去演示著說道：“給你們看這個東西，是打算介紹個門路給你們。先聽我說完，你們有問題再問。”

    “咱們村太偏遠(yuǎn)，想出力氣也沒門路，我覺得想掙錢，還是得出去做點(diǎn)小生意。這個雞蛋托，就是拿來做生意的，販雞蛋。”

    “平時鄉(xiāng)里人去集上賣雞蛋，都是按個賣的，實(shí)際上去了縣里，包括其他城市，就沒有按個數(shù)賣雞蛋的規(guī)矩，這就是扯，只有咱們鄉(xiāng)下地方才這么欺負(fù)人。雞蛋哪有可能都一樣大小，別處都是按斤賣的知道吧？”

    其實(shí)看他們臉上表情就知道，不知道才不稀奇，知道的都得稱得上‘有見識’，但是‘有見識’不代表有辦法解決，總不能就為了攢的一點(diǎn)雞蛋，再跑去縣城找門路賣？

    都沒那膽識魄力。

    “按斤的話雞蛋價格能到一塊五甚至更高，鎮(zhèn)上收咱們雞蛋的價格都知道，這中間的差價可不算小。雞蛋最難的就是拉著走，現(xiàn)在有了這個雞蛋托，基本能避免雞蛋在路上碰壞，這個生意就能做了。”

    “你們先考慮自己能不能干，實(shí)在不行倆人一伙兒，拉上家里人都行。挨村跑著收雞蛋，再費(fèi)點(diǎn)功夫，去鎮(zhèn)上找雞蛋販子，或者直接拉縣城里去找收購的地方，本錢也不大，無非出點(diǎn)力氣，賺多賺少都是賺。”

    聽的人都沉默了！

    他們還以為燕二河喊他們來，是商量電費(fèi)的事兒，萬萬沒想到居然是讓他們?nèi)ギ?dāng)小販。

    小商小販如今還不流行，聽起來也不好聽，可是……這是窮怕了的人，聽到能出力氣掙錢，都心動了。

    但是都沒做過生意，有點(diǎn)不太敢。

    半天才有燕水興開口：“那這個生意，你咋不讓二河兄弟干？”

    燕長青呵呵一笑：“我準(zhǔn)備去買個發(fā)電機(jī)，以后你們用不用我的電？我收八毛錢一度電。”

    “你便宜肯定用你的啊！”燕水興都不用想。

    燕長青才不遮遮掩掩的：“就這個價格我估計多少還能賺點(diǎn)錢，你說我坐家里能收你們錢，為啥還要讓我二叔去下苦力？”

    一屋子人更沉默了，這話太實(shí)在了，沒法接。

    燕長青更打擊他們：“就是看你們都窮的沒錢交電費(fèi)，才給你們介紹個門路，想干不想干一句話的事兒，都利索點(diǎn)，趕緊的。”

    第56章 販蛋隊

    到燕長青家的人其實(shí)有好幾家人的。

    但是這年頭，人們真的是沒見識又沒膽量——主要是家里窮，敢不顧家里老小死活，豁出去全部家當(dāng)?shù)娜耍€是不多。

    “那我干。”燕水興糾結(jié)了很久才做出決定，可是還有問題。“我本錢不太夠，再說我算賬不太行……”

    哦，你不說我都忘了，這位是二娃他爹，就是那個算賬奇才，說人家一個月工資四位數(shù)，兩個月八位數(shù)的！

    燕長青為難了，要是他這么算賬去販雞蛋，自己借他錢肯定血本無歸啊！

    還好，關(guān)鍵時刻有人解決了這個難題：“我去吧！我跟我哥一起，我們倆搭伙兒干。販雞蛋得多少錢？俺倆湊湊，哥你能湊幾塊錢？”

    說話的是燕水生，是燕水興的弟弟，二娃的二叔。

    燕長青一拍巴掌：“不管你們湊多少，我再借你們五十塊錢。雞蛋好壞你們能分的出來吧？”

    燕水生還年輕，被輕視有點(diǎn)不樂意：“那肯定能啊！誰還能看不出來個好賴？”

    嗯嗯，也對，這年頭雞蛋是家里的寶貝，男女老少，甚至小孩兒們拿起來雞蛋都能準(zhǔn)確分辨雞蛋品質(zhì)。

    不過燕水生也就那點(diǎn)分辨雞蛋好壞的底氣，一談錢就慫：“那可是五十塊錢啊，萬一路上出個問題，那咋辦？要不我們先少弄點(diǎn)？”

    “那隨便你們，趁地里活少趕緊跑幾趟，摸清楚門路。”燕長青無所謂，這些人不怕下力，但是對錢和東西，甚至人情都看得太重，這是本性，一時半會改不了。

    不過燕長青必須把有些話說前面：“先說好，兄弟合伙做生意，鬧不清楚搞的兄弟倆成仇人的不稀奇，我建議你們學(xué)學(xué)數(shù)字，收多少記個賬，省得扯皮。如果還算不清了來找我，我給你們算，別弄成仇人了行不？”

    “那不會那不會。”兄弟倆異口同聲答應(yīng)。“有事兒就來找你評理，你放心，你給我們介紹的門路，我們肯定聽你的。”

    旁邊燕水旺有點(diǎn)坐不住了：“那個，七斤，你看我咋樣？能干不？我算賬還是沒問題的。”

    這是鐵蛋他爹，雖然他和燕水興兄弟都起名有個水字，但是堂兄弟都算不上，村里人就這樣，又不是有族譜的村子，現(xiàn)在起名字都亂了起來。

    燕長青對誰都支持：“只要你覺得自己行，那就去干。無非是一開始少弄點(diǎn)，只要雞蛋不收到壞的，就算不賺錢也虧不了。”

    ……

    最后愿意嘗試去做小販的也不多，還要加上李明發(fā)這家伙。

    不過燕長青很滿意，除了李明發(fā)，其他的都是和自家關(guān)系最好的，也是對自己信任的，幫他們一把是應(yīng)該的——也算是還點(diǎn)人情，上輩子父母出去打工的早，家里只有爺奶，平時人家可沒少幫忙。

    后續(xù)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說讓他們都跟著爺爺學(xué)編這個雞蛋托。

    再給他們劃分個‘地盤’，規(guī)劃一下周邊村子的路線，讓他們不至于走重合路線，浪費(fèi)時間白費(fèi)功夫。

    還要讓他們想辦法找收雞蛋的地方——其實(shí)燕長青曾經(jīng)去買過廢紙的收購鋪就收雞蛋，但是那里價格和鎮(zhèn)上小販們價格都一樣。

    燕長青更建議去縣城賣，價格更高，甚至如果他們愿意，去更遠(yuǎn)的市里都行。

    力氣是最不值錢的，如果多跑幾十里一百多里，能多掙幾塊錢，哪怕幾毛錢，愿意干的招呼一聲都能來一群。

    收雞蛋的時候分散去收，賣的時候肯定要一起，有幾個人，也能避免路上出問題。

    這點(diǎn)也要先給他們說清楚，燕長青說的很明白：“我只是建議，這樣搞你們生意能做的長久。別有人覺得自己能找到收雞蛋更貴的地方，自己偷偷去能多賺幾毛錢，萬一你一個人遇到賊遇到搶的呢？”

    “就是。”燕二河對這個有經(jīng)驗(yàn)。“我們?nèi)ナ欣锬谴危陀龅綆讉€想……”

    “二叔！”燕長青都想給他一石頭，喊完再看老爸和爺爺?shù)谋砬椋悬c(diǎn)無奈。“那次遇到仨人，估計是看見我們兜里有錢，跟了老遠(yuǎn)的路，后來我趁上車前送了他們幾塊石頭。沒危險的，離我八丈遠(yuǎn)都被我打趴下了，屁都不是。”

    燕二河耷拉著頭，就不敢發(fā)言的，果然多說話就容易犯錯。

    這件事倆人一直都沒說，怕家里人擔(dān)心，沒想到因?yàn)檫^去太久，警惕心下降，現(xiàn)在不小心暴露了出來。

    畢竟是過去的事兒，而且現(xiàn)在正在說正事，家里人表面都沒多說什么，不過后怕肯定是有的，都怪二叔，回頭就催他多開點(diǎn)荒……

    燕長青解釋完繼續(xù)說道：“不但是咱們沒錢，外邊人大部分也是沒錢的。都是窮瘋了的人，啥事都敢干，你們要出去準(zhǔn)備去縣里或者去市里，就得做好準(zhǔn)備，人心要齊，遇到事兒抄家伙一起上，干完就跑。”

    有了燕二河現(xiàn)身說法，這句話大伙兒都聽得很認(rèn)真。

    就算心里有些發(fā)憷，但是，都是窮瘋了的人，這時候也沒打算退縮。

    燕長青最后總結(jié)：“你們回去再商量一下，考慮清楚。準(zhǔn)備干了的話，我是建議按我說的來，反正這生意我都不去干，也不打算抽你們成，你們有問題了來找我，我說公道話的時候肯定能保證公道。”

    “就是覺得咱們幾家關(guān)系好，像二娃俺們整天一塊兒玩，給你們介紹下這個門路，以后家里也能多吃幾頓rou。回頭你們再商量商量用電的事兒，也給其他人都說說，想用我的電了來交待一下，我十五前就去買發(fā)電機(jī)。”

    “至于價格，我說八毛就八毛。你們別擔(dān)心我會多收，甚至說改電表啥的。等用的時候可以和那些不用我家電的人家比比，看看到底誰收的多誰收的少。真覺得我的多，也可以不用，我肯定不刁難人。”

    “真無所謂，別擔(dān)心我也鉆錢眼里，剛才說坐家里收你們錢就是說著玩。我是為了自家方便，以后我們家還要干別的事兒，買發(fā)電機(jī)純粹是備用。靠掙你們那幾毛錢，我買發(fā)電機(jī)別說成本了，修理費(fèi)都不夠。”

    一戶人家一個月用一兩度電，又不大可能買大功率柴油機(jī)，損耗還大還容易出問題，收個錢還得挨家挨戶查電表去收，其實(shí)挺麻煩的，不是為了長遠(yuǎn)考慮，燕長青都懶得給他們改造電路。

    至于修理費(fèi)，燕長青靠的是金手指，準(zhǔn)備去搞個修理技能來自己動手。

    好聽話誰都會說，燕長青不需要，都是實(shí)話實(shí)說。

    說的好壞不重要，還是看結(jié)果。

    以后是明白人的自然知道誰好誰壞，不是明白人的，愛咋就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