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靠著迎枕，低垂眼瞼盯著手腕上的佛珠，她早晚念經(jīng)拜佛，菩薩是不是借著熙姐兒的口給自己示警？

    她虔誠拜菩薩，只行善事，菩薩怎么不親自給自己預(yù)警，反而落到熙姐兒身上？

    孟氏接過李mama遞過來的茶盞，親自送到太夫人唇邊，謹(jǐn)慎小心：“靖王同薇丫頭的婚事未必就能成，二姑奶奶若是再嫁云中君……那她守寡多年的名聲可就毀了。”

    太夫人道：“準(zhǔn)備馬車，明兒我親自去接她回來。”

    第六十一章 求求你做個人吧

    姜明熙依偎進太夫人懷里，撒嬌道：“我想念二姑姑了，她在祖母身邊伺候著，我同娘也能放心。

    “二姑姑陪著您，您也不會覺得寂寞，我娘做得再好，不如您養(yǎng)大的貼身小棉襖。”

    “您對二姑姑和顏悅色，二姑姑什么都肯答應(yīng)您，寡婦就不該再嫁人了，平白給您添堵，您為祖父都能守寡多年，二姑姑怎就守不住呢？

    二姑姑看上得人還是云中君，讀書人嘴巴甜，最會哄人，云中君如今不嫌棄她，以后一定會嫌棄她的，為了不讓二姑姑被男人傷到，祖母得好好勸說她才是。

    云中君花名在外，時常出入青樓，行放蕩之舉，雖然有些文名，他無功名，董郎說，他一輩子都做不了官，

    我還聽說他得罪了皇上，二姑姑舍棄云表妹給人做繼母，我著實不忍心看她一錯再錯，最后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場……”

    “云中君？那是誰？”威遠(yuǎn)伯太夫人被李mama伺候著重新梳洗，問道：“他家資如何？”

    孟氏隱隱聽過云中君的名頭，家里沒有讀書人，不知云默在文壇的地位。

    威遠(yuǎn)伯知曉云中君，隨口說道：“他就是畫美人圖的窮酸罷了，二meimei再嫁他……這不是往火坑里跳嗎？”

    他只記得姜氏很胖，唯唯諾諾跟在母親身邊伺候著，比丫鬟婆子還細(xì)致，生怕母親不高興。

    姜氏本就不是他親meimei，太夫人能留下她，可不得換來她的感激。

    “若是大meimei還在，三meimei聽話回到母親身邊，母親不用指望著二meimei陪伴了。”

    威遠(yuǎn)伯搖頭嘆息，“可憐我那大meimei去得太早了，大meimei頂頂聰慧，長得又好，不是給二meimei尋大夫，她也不會……”

    啪嗒一聲，太夫人將木梳生生掰段，鏡子中映出她隱晦蒼老的容顏，不過一雙眸子深邃有神：

    “我說過不許再提當(dāng)年的事，也不要因那件事怪罪你二meimei。”

    “至于你三meimei，不是長在家里，終究和我不同心，她寧可做童養(yǎng)媳，也不愿意回來……就當(dāng)沒她這個女兒。”

    太夫人警告的目光環(huán)視四周，姜明熙忍著好奇低垂腦袋聽訓(xùn)，孟氏亦然一個聽話媳婦的樣子。

    “別拿往事來戳我的心，我養(yǎng)了她這么多年，同我親生的沒區(qū)別了，我的貼己也是給她留一份的。”

    太夫人捏著佛珠轉(zhuǎn)動，“給她多留一些銀子田產(chǎn)，這次我接她回來，她就是伯爵府真正的姑奶奶，你們誰敢再拿她當(dāng)外人，或是當(dāng)伺候我的奴才，就給我滾出去。”

    孟氏心頭一驚，這不是請回來一個活祖宗嗎？

    還要繼承太夫人家產(chǎn)那種活祖宗！

    姜明熙拽了孟氏衣袖一把，搶在孟氏開口前，說道：“祖母的東西愛給誰就給誰，二姑姑陪著你，她值得。”

    她給了孟氏一個眼神，千萬不要因小失大，她不在意姜氏，放云薇在外勾引男人，著實太危險了。

    孟氏心不甘情愿點頭，“我一定同她好好相處，把她當(dāng)我娘家meimei。”

    “哼，你記得這句話就好，往后誰再說她不是我生的，直接打死。”太夫人再次強調(diào)。

    威遠(yuǎn)伯敷衍般點頭，一個寡婦還能翻出天去不成？

    他叫過姜明熙詢問董任的學(xué)業(yè)，又要來董任送的玉佩仔細(xì)把玩。

    “是同三少的玉佩很像，聽說皇上……他幸過的女人都會留下一塊玉佩，不過，這塊看著做工有點粗糙，玉品不高。”

    “爹，董郎比三少還要大上幾歲，三少的生母是富家小姐，董任的娘只是村婦，偶爾救了皇上，同皇上……況且皇上當(dāng)時還是無名小卒，有這塊玉佩就不錯了。”

    姜明熙已經(jīng)腦補一出大戲，如同云薇所說姜明熙極具編寫故事天賦，董任母子不必多說，剩下全靠她自己腦補。

    威遠(yuǎn)伯點頭道：“這倒也是，十年前誰會相信坐擁天下的人是一個地痞山賊，他的運氣可真好，不愧是上蒼眷顧之人，這不是老天爺賞飯吃，而是老天爺追著皇上喂飯吃。”

    太夫人收拾齊整坐馬車趕去萬平縣，在另外一輛馬車中，姜明熙從孟氏口中知道姜氏只是個假千金的消息。

    “我不管她是不是我二姑姑，娘務(wù)必幫我把云薇死死按在后院中，一旦靖王登門，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姜明熙更在意云薇，“小不忍則亂大謀，您眼光放長遠(yuǎn)一點，祖母說是分給她一份貼己銀子，那能有多少？董郎認(rèn)親后，您想想能給您帶來多少的好處？

    您以后是要做皇上丈母娘的，我讓董郎把礦山開采權(quán)給你，銀子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

    孟氏眼睛亮了一瞬，“但愿你能如意，否則熙姐兒……我還是有點心慌意亂，總覺得事情怕是沒你說的……”

    “董郎的那首靜夜思您也說好，而且他真真切切得刑部尚書夸獎，又為父親伸冤，這些都是我親眼見到的。”

    姜明熙認(rèn)真說道：“董郎比我在夢中見到的還要優(yōu)秀，揚名還要早，這都是我?guī)Ыo董郎，等他功成名就，他才會更珍視我，信任我，聽我的話。”

    孟氏勉強點點頭，女兒同丈夫都跟入了魔一般，她能拽住姜明熙，卻拽不住威遠(yuǎn)伯。

    許萬一他們是對的呢？

    孟氏漸漸拋開擔(dān)憂，摟著姜明熙說起母女之間的貼己話，在姜明熙口中，董郎就是完美的人，無一處不好。

    連刁鉆潑辣的董老娘都有可愛之處。

    *****

    云府，云薇送走拜訪過姜氏的靖王同死皮賴臉非要跟進來的三少。

    她在庭院中蹲著給卷毛洗澡，盯著卷毛的下身看了一會兒，“若想活得久，還是要做太監(jiān)狗才成。”

    “汪汪。”

    瞇著眼睛享受云薇伺候的卷毛從木盆中跳出來，一溜煙跑遠(yuǎn)了，隔著一段距離怒視云薇，求求你做個人吧。

    屋中，云默拿著扇子一下一下給姜氏煽風(fēng)，問道：“你看靖王如何？”

    姜氏放下手中的繡圖：“瞧著是個雅正守禮的少年，他這臉皮比不羨要厚，薇薇最怕這點了，他看得準(zhǔn)，觀察力極好。”

    第六十二章 姜氏的厲害之處

    雅正端方的云中君云默不悅皺了皺眉，哼道：“他也就臉皮比我厚這個優(yōu)點了，你別被他英俊相貌騙了。

    他在你面前尋求表現(xiàn)，看起來是個正人君子，其實……”

    “莫不是他在外有女子？同諸多閨中少女糾纏不清？”

    姜氏透過窗戶看向在外同卷毛對峙的云薇，也不知云薇說了什么，把卷毛氣得夠嗆，嗷嗚嗷嗚叫聲猶如狼嚎。

    少女笑容燦爛又放縱，洗去偽裝的容顏在夕陽下格外漂亮。

    云薇的確比在威遠(yuǎn)伯府過得開心。

    她還能做推手幕后導(dǎo)了一出好戲，又認(rèn)識了許多人，不再局限在一個狹小的圈子。

    姜氏從未問過云薇的打算，也不限制她出門，但是無時無刻不關(guān)注自己的女兒。

    云薇甚至能排在她之前，她肯嫁給云默，除了對云默有好感之外，更多就是云默能給薇薇更好的身份。

    寡婦之女到底很難聽，遠(yuǎn)不如云中君愛女。

    前三十年，她為得到威遠(yuǎn)伯太夫人的疼愛同認(rèn)可而活，以后的歲月，她為自己，為女兒而且活。

    “我雖然沒打算讓薇薇早嫁，想著多留她幾年，相看未來女婿趕早不趕晚，需要許多時間考察其品行，以及身體狀況……”

    姜氏認(rèn)真說道：“對云愛同云戎也是一樣的，孩子們過得不好，最痛心的就是我們做父母的人，光看家世才學(xué)，絕對不成。

    “不羨不缺銀子，不缺名聲，也不用借著兒女攀上高枝，給兒女們選擇未來的伴侶更難，更該仔細(xì)，我估摸著沒有兩三年的考察，哪怕靖王上門求親，我是不會點頭同意的。”

    云默心里熱乎乎的。

    姜氏對他的好自不必說，自從彼此心知肚明之后，姜氏便主動cao持起他的衣食住行。

    他以前沒覺得自己日子過得粗糙，同姜氏一起后，他感覺無一處不舒服，無一處不雅致。

    大到衣服配飾，小到只是一塊桌布，經(jīng)過姜氏的手都格外透著舒適雅致。

    偏偏還用不了多少銀子。

    每次云默從姜氏身邊離開，都很不舍，同時惱恨自己的婚期定晚了。

    而家里的兩個小兔崽子每次都眼巴巴的盼著他回家去。

    別誤會，不是盼著他，而是姜氏又給他們帶了吃食以及用品。

    云愛更是坦率說，“只有姜姨懂我。”

    云戎除了打架之外對別得毫無興趣魯莽少年人，姜氏送的東西也總是能送到他心坎上。

    蹦蹦跳跳的云戎也是云默很少見到的樣子。

    他們比云默更需要姜氏。

    云默握住姜氏的手，“多謝，謝你待云戎云愛如同薇丫頭。”

    “你不也一樣嗎？”姜氏含笑道：“你也是為了我才疼薇薇，我亦然。”

    云默嘴唇動了動，算了，就當(dāng)哄姜氏開心了。

    就算沒有姜氏，他仍然欣賞云薇，否則他不至于讓云薇繼承自己的衣缽。

    當(dāng)然，學(xué)生同兒女還是有所區(qū)別的。

    姜氏是一個感恩又善良的傻女人，云默惱恨一直薄待姜氏的威遠(yuǎn)伯府。

    云默暗暗發(fā)誓等云薇導(dǎo)演的大戲落幕，他定要讓威遠(yuǎn)伯府付出代價！

    為妻子報仇，他做起來毫無負(fù)罪感，讀書人遵從孔子教誨，以德服人，以直抱怨。

    “靖王在女色上同皇上完全不一樣，皇上是嫌棄女人不夠多，不夠美，葷素不忌，人妻也可。

    “所以我很同情昭陽殿楊娘娘，以及紫宸殿的娘娘，她們配皇上，可惜了。”

    云默坦蕩交代：“靖王正應(yīng)了那句話，他尋女人，都是女人更占便宜，他潔身自好，從未同女子勾勾搭搭。

    不過他心機很深，外表看似雅正端方，因受過太多不公平，骨子里哪怕仍然保留幾分俠氣，更多則是陰狠算計。”

    “進是為國為民的大俠，退則是霍亂天下的梟雄。似靖王這樣的人，其實最適合的位置就是……皇位。

    “偏偏他同皇帝位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