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凱的笑聲穿透了滿座餐館中嗡嗡不絕的說話聲、餐具碰撞聲和服務(wù)生忙進(jìn)忙出的聲音。

    “……我看見答錄機(jī)有留言，嚇得半死，”哈利說，“你知道答錄機(jī)有個小燈會閃爍，好像一個小眼睛，然后就聽見你那威嚴(yán)的聲音?！彼麎旱蜕ひ?。“我是蘿凱，星期五晚上八點吃飯，別忘了要穿體面的西裝，要帶體面的皮夾。黑格聽了都嚇?biāo)懒?，我還得喂它吃兩顆小谷粒，給它壓壓驚?！?/br>
    “我才沒那樣說呢！”她大笑，不忘提出抗議。

    “反正也差不多?！?/br>
    “才怪！還不都怪你答錄機(jī)上的提示語?！?/br>
    她也壓低嗓音學(xué)著哈利的語調(diào)說：“我是哈利，請給我留言。真的是太……太……”

    “太有哈利風(fēng)格？”

    “一點也沒錯?！?/br>
    這是一頓完美的晚餐、一個完美的夜晚，現(xiàn)在該是糟蹋它的時候了，哈利心想?！懊防锟私o我派了新工作，我得去瑞典執(zhí)行臥底任務(wù)，”他說，玩弄著手上的法里斯牌礦泉水玻璃瓶，“得去六個月，過了周末就出發(fā)?！?/br>
    “哦?！?/br>
    哈利在蘿凱臉上并未看見任何反應(yīng)，感到驚訝。

    “先前我打電話給meimei和爸爸，告訴他們這件事，”他繼續(xù)說，“結(jié)果爸爸說話了，還祝我一切順利。”

    “那很好。”蘿凱臉上掠過一絲微笑，忙著看甜點菜單?！皻W雷克會想念你的?！彼吐曊f。

    哈利看著她，但搜尋不到她的目光。

    “你呢？”他問道。

    她臉上掠過一抹苦笑?！八麄冇写ㄎ断憬妒ゴ！彼f。

    “來兩份吧。”

    “我也會想念你?！彼f，視線移到下一頁菜單。

    “有多想念？”

    她聳聳肩。

    哈利又問一次，然后看著蘿凱吸了一口氣，仿佛想說些什么，卻又嘆了一口氣。跟著她又吸了口氣，最后終于開口說道：“抱歉，哈利，現(xiàn)在我生命里的空間只夠給一個男人，一個六歲的小男人?！?/br>
    哈利覺得仿佛有一桶冰水當(dāng)頭澆下。

    “不會吧，”他說，“我沒那么糟吧?！?/br>
    她從菜單上抬起雙眼，臉上帶著古怪的神情。

    “你跟我，”哈利說，俯身越過餐桌，“今天晚上在這里，我們是在調(diào)情，我們玩得很開心，可是我們要的不止這些，你要的不止這些?！?/br>
    “可能吧?！?/br>
    “不是可能，是很確定，你想要全部?！?/br>
    “那又怎樣?！?/br>
    “那又怎樣？那你就得告訴我你想怎樣，蘿凱。過幾天我就要去瑞典南部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了，我不是個需要寵的男人，我只想知道等秋天我回來的時候，我們還會剩下什么？”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這樣的。我知道這樣說很怪，可是……另一個選項是行不通的?！?/br>
    “什么選項？”

    “做我想做的事，帶你回家，脫光你的衣服，整晚跟你zuoai?！?/br>
    最后這句話說得又輕又快，仿佛這是她希望壓到最后一刻才說的話，而當(dāng)她說這句話時，必須完完全全照本宣科，說得直截了當(dāng)，不加任何修飾。

    “那么再一個晚上呢？”哈利說，“再幾個晚上呢？那么明天晚上、后天晚上、下個星期呢？”

    “別說了！”蘿凱的鼻梁浮現(xiàn)憤怒的紋路，“哈利，你必須明白，這樣是行不通的?！?/br>
    “對?！惫某鲆桓鶡?，點燃，允許蘿凱撫摸他的下巴、他的唇。她溫柔的觸摸猶如電擊般沖擊他的神經(jīng)，最后留下麻木的痛。

    “不是因為你的關(guān)系，哈利。有一陣子我以為自己可以重來一次。我經(jīng)歷過整個過程，兩個成人，沒有別人介入，簡單明了。自從……自從歐雷克的父親之后，我第一次對一個男人這么有感覺。所以不會只有一個晚上，這樣……這樣不好……”她陷入沉默。

    “是因為歐雷克的父親酗酒嗎？”

    “你為什么這樣問？”

    “我不知道，也許這可以解釋為什么你不想跟我發(fā)展進(jìn)一步的關(guān)系。倒不是說你得跟別的酒鬼交往過，才知道我不是個好對象，可是……”

    蘿凱把手放在哈利手上?！澳闶莻€好人，哈利。問題不在你?！?/br>
    “那問題到底在哪里？”

    “這是最后一次了，就這樣，我不會再跟你見面了。”

    她的眼睛望著哈利，哈利這才看見她眼角閃爍的淚光不是大笑過后留下的。

    “那故事的后半段呢？”他問道，勉強擠出微笑，“是不是跟密勤局的所有事情一樣，只有需要知道的人員才能知道？”

    她點點頭。

    蘿凱張開口，似乎想說什么。哈利看得出她快要哭了。她轉(zhuǎn)而咬住下唇，把餐巾放在桌上，向后推開椅子，未發(fā)一語地起身離去。哈利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著那條餐巾。她一定是把餐巾捏在手里好一陣子了，他想，因為那條餐巾已經(jīng)被捏成了一顆球。他看著那條餐巾猶如一朵白色紙花緩緩舒展開來。

    67

    二〇〇〇年五月六日。哈福森的住處。

    哈福森被電話鈴聲吵醒，數(shù)字鬧鐘的夜光數(shù)字顯示凌晨一點三十分。

    “我是哈利，你睡了嗎？”

    “還沒?！惫Ｉ幻靼鬃约簽槭裁凑f謊。

    “我有幾個想法，跟斯韋勒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