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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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人絕對不會容許我們撤退的,”辛德說,“我們會死在這里,每個人都會死在這里。你們應該拔腿就跑的。布爾什維克派不會像希特勒那么殘暴,尤其是對你和丹尼爾這樣的人。我是說,你們是這么好的朋友。” 蓋布蘭并未回話。現在他的指尖感覺到暖意了。 “侯格林和我今天晚上想跑到對面去,”辛德說,“以免太遲。” 辛德在雪地里扭過身子,看著蓋布蘭。 “不要那么吃驚,蓋布蘭。”辛德露出笑容,“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么要報病號?” 蓋布蘭在戰斗靴里蜷曲腳趾,他感覺得到腳趾了,他的腳趾感覺溫暖安穩。不過還少了另外一種感覺。 “你要不要加入我們,蓋布蘭?”辛德問。 虱子!他感覺到暖和,卻感覺不到虱子。甚至連他鋼盔下的尖嘯聲都停止了。 “原來散播謠言的人是你。”蓋布蘭說。 “什么謠言?” “丹尼爾和我討論的是要去美國,不是投奔蘇聯。而且不是現在,是戰爭結束以后。” 辛德聳聳肩,又看了看表,跪了下來。 “如果你敢投奔到對面,我會開槍。”蓋布蘭說。 “用什么開槍?”辛德問,指了指毯子上的機槍零件。他們的步槍都放在碉堡里,兩人都知道等蓋布蘭返回碉堡再出來,辛德早已跑遠。 “蓋布蘭,既然你愿意的話,就留在這里等死吧。替我祝福侯格林,還有叫他跟過來。” 蓋布蘭把手伸進軍服,拔出刺刀。月光照射在霧面精鋼刀身上。辛德搖搖頭。 “你和丹尼爾是夢想家。把刺刀收起來,跟我一起走。蘇聯人已經在拉多加湖對面取得新的糧食,有新鮮的rou可以吃哦。” “我不是叛國賊。”蓋布蘭說。 辛德站了起來。 “如果你想用那把刺刀殺我,荷軍監聽站會聽見我們的聲音,拉響警報。動動你的腦筋,你想他們會認為要叛逃的人是誰?是你,還是我?你計劃要逃跑的謠言早就滿天飛,而我是個黨員。” “辛德·樊科,坐下。” 辛德大笑。 “你下不了手的,蓋布蘭。我要走了。等我離開五十米,你再拉警報,這樣你就不會受到牽連。” 兩人相互凝望。輕如羽毛的細小雪花開始在他們之間飄落。辛德微笑說:“有月光,又下雪,很奇特的景象,對不對?” 12 一九四三年一月二日。列寧格勒。 四人這時所處的戰壕位于他們的戰線北方兩公里處,戰壕修到這里又折返,幾乎形成環形。上尉站在蓋布蘭面前,頻頻頓足。天空正在飄雪,上尉的帽子已鋪上一層薄薄細雪。愛德華站在上尉身旁,用一只圓睜的眼睛和一只幾乎閉上的眼睛打量蓋布蘭。 “所以,”上尉用德語說,“他逃到蘇聯人那邊去了,是不是?” “對。”蓋布蘭用德語回答。 “為什么?” “我不知道。” 上尉凝視遠方,吸吮自己的牙齒,頓了頓足。接著他向愛德華點點頭,對他的班長低聲說了幾句話,班長是陪同上尉前來的下士,然后他們舉手敬禮。兩人離去時踩得腳下白雪咯吱作響。 “就這樣。”愛德華說,依然望著蓋布蘭。 “是。”蓋布蘭說。 “稱不上是什么調查。” “對。” “誰想得到會這樣?”那只圓睜的眼珠毫無生氣地盯著蓋布蘭。 “這里隨時都有弟兄叛逃,”蓋布蘭說,“他們也沒辦法調查所有的……” “我是說,誰能想到叛逃的竟然會是辛德?誰能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 “對,可以這樣說。”蓋布蘭說。 “他竟然臨時起意,站起來就逃跑了。” “對。” “可惜那挺機槍不能用。”愛德華的語氣既冰冷又帶有諷刺的意味。 “對啊。” “你也不能呼叫荷軍哨兵?” “我叫了,可是已經太遲,天色很暗。” “昨晚月光很亮吧。” 兩人面面相覷。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嗎?”愛德華說。 “不知道。” “不,你知道。我從你的表情可以看出來。蓋布蘭,為什么?” “我沒殺他。”蓋布蘭的目光緊緊鎖在愛德華那只獨眼上,“我試著跟他講道理,可是他不聽,然后他就跑了。我還能怎么辦?” 兩人呼吸凝重,都在風中弓著背。寒風撕碎了他們口中呼出的水汽。 “我記得以前你臉上也有過這種表情,蓋布蘭,就是你在碉堡殺死蘇聯士兵的那個晚上。” 蓋布蘭聳聳肩。愛德華伸出一只手搭在蓋布蘭的手臂上,他手上的無指手套覆蓋著冰晶。 “你聽好,辛德不是個好士兵,他也許連個好人都算不上,可是我們得明辨是非,我們必須維持一定的標準和尊嚴,你明白嗎?” “我可以走了嗎?” 愛德華看著蓋布蘭。希特勒在各個戰線不再取得勝利的傳言,這時已開始對他們產生影響。然而挪威志愿軍的數量仍節節攀升,丹尼爾和辛德已由兩個來自廷塞市的青年士兵取代。年輕的新面孔不斷冒出來。有些面孔你會記得,有些面孔一等到他們陣亡你就忘了。丹尼爾是愛德華會記得的面孔,他心里清楚。他也知道,再過不久,辛德的面孔就會從自己的記憶中被消除、被抹去。小愛德華再過幾天就滿兩歲了。他不愿意再繼續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