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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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番外)何須生入玉門關(楊續) 兩年了。 離開女郎后,楊續一直沒有真正遠離主人的墳墓。 王師收復了洛陽,東都士民一片歡悅。那歡悅中,當然有不安——他也不安。魏州、相州……史思明的叛軍離東都,并沒有那么遠。 他不相信叛賊,也不相信平民。葬在洛陽的貴人太多了,在如今這樣的時世里,貴人的墳冢,慣常受到攪擾。縱使沒人盜走墓中的器物,只將墓前的碑石取走……他稍稍一想,就感到痛楚和煩躁。 而偏偏,自安祿山起事以來,這四年,東都死了太多人。叛軍奪取了洛陽;安祿山定都洛陽;安慶緒弒父自立,王師奪回洛陽……今年的九月,史思明又一次奪取了洛陽。在如此曠日持久的撕扯中,這一帶的新鬼,大概比活人還要多了。 人死了,就要有碑石和墓志。大部分平民無力置辦,但總有士族和本地的豪族要做這些。石料不夠用時,兇肆的肆主們就會去山里取。舊的碑石、志石磨滅了字跡,就是新的石料了。 主人李適之的墳墓,去龍門山的石窟未遠。他和焦煉師合力將女郎救出,帶到龍門山里時,女郎雖已很虛弱了,仍是在洞窟之間徜徉了許久。她指著靈巖寺賓陽洞的一面摩崖石刻告訴他:“這里刻的,原是北朝初造石窟時的碑文。后來太宗皇帝的第四子魏王李泰要為母親長孫皇后祈福,為了省錢,就將碑文磨去,令岑文本撰文,褚遂良書丹,寫了這通碑文。” 他微微發怔,望著那通石刻:“褚遂良的字很好么?” 他跟在主人身邊,也讀了書,識了字,但書法……還是太難了。 “是啊。”女郎說,“因此他們隨意磨去了原本的文字,讓褚遂良來書寫……你瞧,碑石恒常不變,而碑石上的文字,變了又變。常有人說貞石不朽,所以要將緊要的事都刻在石上,但……不朽的只是石頭而已。” 是啊,石頭是不變的,而附著于它們的名字,變了又變。 神道碑和墓志石上都有主人的名字,他不能接受主人的名字也一樣為人所磨滅、丟棄。所以,他一直沒有真正遠離洛陽。 九月,史思明乘勝而來,銳不可當,司空李光弼只能暫且放棄洛陽,退守東北方的河陽。顧名思義,河陽在黃河之北。河陽有三城,北城是最早修建的,黃河南岸的是南城,河中間的沙洲上,又建了一座中潬城。南城與中潬,中潬與北城,各自以一座浮橋相連。三城連接河東、河南、河內,于兵家而言十分緊要。 楊續決定去河陽。他聽說,李抱玉將軍也在那里。 鴻臚寺卿、持節鄭州諸軍事兼鄭州刺史、鄭陳潁亳四州節度李抱玉——他如今叫李抱玉了。 上一次楊續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安重璋。 他先改了名,后換了姓。名是上皇李隆基親自取的,為了嘉獎他的才干。姓則是他自己要改的。他說他恥與逆賊安祿山同姓,于是,當今的皇帝賜他姓李。 賜姓李……又如何呢?他的主人,是真正貴重的李家兒郎,最后……又如何呢? 楊續在河北見過李抱玉。當時主人還是幽州節帥,十分稱許這個“安郎”。他想隨主人贊許的這位李將軍一同守河陽。 守住了河陽,奪回洛陽大約也就不久了罷? 他到達河陽的第三日,李光弼將李抱玉叫走了。李抱玉回來時面色如常,但他的娘子張五娘望了他一眼,就立刻站了起來:“怎么了?” 她身形比男子瘦削一些,裝束則幾乎和男人們一模一樣,明光鎧外披著御寒的袍子,嘴唇因天冷而凍得有些發紫。她的臉已經瘦得不大像是一個女子的模樣了,但眼中的光仍是炯炯的。 李抱玉笑了笑,鬢邊的白發被燭光染成淡黃:“叛軍來了,司空自守中潬城,又問我能否為他守南城……守兩日。” 楊續和張五娘同時靜了靜。 窗外,不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陣的人聲和馬嘶。 那是叛軍的人馬。史思明的大軍原本屯于洛陽白馬寺南面,這個月他們攻打河陽的勢頭很猛,此刻……他們就在河陽南城外。 “守兩日……那是很急了。”張五娘聲音嘶啞。 “是。” 楊續張了張嘴:“若是兩日之后,司空的救兵不來……” “他說,若是援軍不來,我便可以棄城。”李抱玉干脆地說。 噫……他不會死守,是嗎?不會像張巡守睢陽那樣,是嗎? 楊續和李抱玉一同上了望樓。 一個夜晚,一個白天。又一個夜晚,又一個白天。 他們幾乎沒有下過城樓。 飄舞的朱旗,飛揚的血色。砍得卷了刃的環首刀,快要擂破了的鼓面。哀吟,嘶吼。胡語,漢語。 刺出,收回。刺出,收回。刺出,收回,擦一擦,刺出,收回。 噴濺的熱血劃過凜冽的霜空,激揚起了白氣。攀到城樓上的叛軍士卒中了刀,向后跌落,一只手徒勞地向空中抓著什么。 攻城是一件耗時費力的事,叛軍也會累。所以,在夜里,他們可以稍微休憩一會兒——也只是一會兒。 楊續坐倒在城樓上,喝了口水。水很涼,一股冰寒的冷意從口唇直入胸腑,反而讓他略略清醒了。他似乎隨時都要睡過去,而李抱玉還在四處走動著,監臨士卒們修繕城備。